等婢女拿回了药,照壁招呼下人们剪好了药,随后自己将药水都喂着钱妃喝了下去。
凌梓非在旁观看了这一切,也觉得在这里不便多呆,“她随时都可能会醒,你们就守着吧。”随后站起身来,提步往外走去。
“恭送太后娘娘……”后面匍匐了一片侍婢,要不是这位太后主子来得及时,可能他们的主子早就不行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啊!因为太后让他们免除了这一劫,倒也感激涕零。
次日,凌梓非刚刚用完早膳,就见得陶若匆匆的走进了内殿,“主子,据陶若今日打探,好像昨日的钱妃娘娘醒来过一次,而且……而且还说了一些胡话,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这宫里的太监侍卫都在传说是不是钱妃娘娘中了蛊!”
“中蛊?她……”本想说钱妃不可能中蛊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既然这宫里传的这么欢,必定是有造谣的人,能够在皇宫里做到这些,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吧。那么这样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不跟自己扯上什么什么关系,即使闹翻了天也不要紧。
陶若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在疑惑什么,于是继续说下去,“听闻钱妃娘娘的父亲是朝中的吏部尚书,私下也跟左相有密切的来往。”
凌梓非听陶若这么一说,心中也明了了很多,大概除去了一个赵宜妃还是不够的,左相的实力庞大,只有不断削减才有保住江山的可能,这皇帝估计也在兵行险招啊,这样一来,动静这么大,不打草惊蛇才怪。可是皇帝这么急切的话,可能左相已经对他的地位产生极大的威胁了吧。
可是这么急功近利,终归不会做到太好。凌梓非叹了声气,无奈的自嘲道,又不是跟自己有关,操什么心,这江山跟她凌梓非没有半毛钱关系,即使改朝换代,她也不过就一个死而已,有什么好担心呢?
“陶若,最近宫里的这些事你都别去管了,倒是安安心心的呆着就好。”不由的,心中那个让人痛楚万分的思念又勾了出来,这偌大的宫殿里,竟然少了她,就少了份安心。在这之前,虽然张婈心一直都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感觉和她很靠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嗅到一股淡然熟悉的冷香,能够伴自己入眠,可是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似梦非梦,连凌梓非都说不清楚。
“是。”陶若也不知道主子怎么突然就变得有些伤感,心中也是担心不已。
凌梓非看了看四周,却觉得似乎还少了些什么,“陶若,最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秋雨呢?她去哪里……”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这还用说吗?秋雨本来就是她的人,她都走了,秋雨还留下做什么,不由苦笑道:“罢了罢了,就让那些过去吧……”
陶若的模样倒是像受了惊,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看着凌梓非黯然一片的脸,陶若心里也不好受,主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对了,瑆晟最近好吗?”这些日子都没有去看过他,也不知道弄成什么样子了,这宫中也只有他才是能够听自己倾诉的朋友了,可惜他已经神志不清。其实凌梓非知道,宋瑆晟是一个有才智的男子,虽然被皇帝养在深宫,但依然能够活出他自己已经是难得了,而且经过那一次的经历,凌梓非有些猜想,或许宋瑆晟没有疯,这一切都是装的,但也不肯定,以宋瑆晟的智商,不会感受不到皇帝对他的冷淡,这下药的话他也会察觉,如果他的真的疯了,那便是自己自愿服下这些药物的,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猜测下去也是没什么用,不如去看看他吧。这段时间都在忙活这些事情,竟然也无暇去看一看宋瑆晟,心里不免有些不放心。凌梓非就让陶若准备了些点心,之后两人一同去了紫竹轩,这里的景象和之前来时差不多,都呈现一片荒败的气息,看到这些,凌梓非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里的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累,好累,就想这么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正当凌梓非感怀之际,从轩内冲出了一个白衣男子,头发兀自披散,凌乱不堪,衣裳也是脏乱不已,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些口子。他一看到凌梓非两人,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陶若手中的食篮,将食篮的盖拿过扔在了一旁,蹲在地上就开始用手抓将着吃了起来。
“主子,这……”陶若还在惊吓中没缓过神来。
凌梓非扬了扬手,示意陶若不要做声,“你先退下去吧,让我……跟他说说话。”凌梓非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陶若本有些担心,可是看到主子的态度坚决,只好退在了一旁。
凌梓非也蹲了下来,看着宋瑆晟不停的扒拉着食物塞进自己的嘴里,似乎也感觉到了凌梓非的注视,木然的抬起头,一脸呆滞的看着对面的人,有些陌生,有些熟悉,说也说不清。
随后便不再看凌梓非,继续抓着食物往嘴里送,口中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可能是吃的有些急,一时竟然呛到了,“咳咳咳……”将塞得满满一嘴的食物都咳了出来。
凌梓非赶紧拍了拍宋瑆晟的背,给他顺了顺气,终于也好了些。
宋瑆晟没有说什么,继续拿着食物吃。
看到他的样子,凌梓非倒笑了笑,其实像宋瑆晟这样真的很好,可以忘却很多烦恼,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估计不久还会得抑郁症。“瑆晟,我知道你把什么都忘记了,对你来说是很好的,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那个人在哪个春香满怀里,而你,即使衣衫褴褛,却心如明镜,上天给你阖上一道门,必会留一扇窗。”
“这些日子我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也做了很多让我厌恶的事情。在这样的宫里,心底那最后的一点纯净也让我遗失了。”凌梓非自顾自说,神情淡漠黯然,“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像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自由自在,一切随心。”
“瑆晟,你还记得心儿吗?”凌梓非这才勾唇一笑,只是她知道她笑的有多么困难,“她走了……她离开了这里,把这深宫忘记了,把我也忘却了。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不舍得,虽然难过,但是她离开这里是正确的,她会更加幸福快乐,她会放下仇恨,她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再也说不下去,只觉得擒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回去,竟流的一塌糊涂。
“你看,我又违心了……”凌梓非擦了擦泪,可是眼泪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流个不停,擦了又流,“我一点都不希望她恨我,一点都不希望她离开我,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而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就消失在我的跟前,我好难过……”
“瑆晟,如果你还可以跟我说说话多好,如果你还记得我多好,至少我不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这里,我没有亲人,我没有你,我没有心儿,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力气……”
“这深宫太深,而我太渺小……”
“烦恼终会抵消烦恼。”就在凌梓非述说时,宋瑆晟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话。
凌梓非先是怔了会儿,随后低声问道:“你……难道并没有……”可是随即却又看得宋瑆晟双眼空洞无神,又开始抓着食物往口中送,像是饿了很多天一般。只好苦笑着看着他吃,虽然不知道宋瑆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活着就好了。“瑆晟,我会让人过来给你梳洗一番,可别薄了我的好意,你本是翩翩公子,何必要搞成这么个狂野的形象出来。”将心底的一切说出来也是极好的,至少现在没有那么烦闷了。而瑆晟所说的那一句‘烦恼终会抵消烦恼’又是什么意思?是要我自寻烦恼来忘却眼前的麻烦吗?跟转移注意力也就是一回事吧……
只是这个恼怎么可能容易的忘却?凌梓非在心底问自己,答案是不可能的。
“主子,刚刚李公公来了,听闻皇上正在四处寻您。”陶若走上前说道。
凌梓非转过头看了看陶若,将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隐藏了起来,“我知道了。”随后转向宋瑆晟说道:“瑆晟,我先走了,待我有时间必定回来这里找你聊天的。”说完也就起了身,不觉得眼睛有些发黑,看来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两人一出紫竹轩,就瞧见了李公公在一旁等候,李太监赶紧作揖道:“太后娘娘。”
凌梓非浅然一笑,便随着他一同走,陶若忍不住问道:“李公公,这要将我主子带到哪儿去?”
李太监轻叹了一口气,扯着尖利的嗓子说道:“等会儿便知,皇上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理完奏折就会开始喝酒,而其他的什么都不吃,这样喝醉之后就会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朝。无论老奴怎么劝怎么说,陛下也不听,也不让朝中的大臣们觐见,奴才只担心陛下的身子。太后娘娘,这次皇上召见您,老奴想恳求您劝劝陛下,这么下去陛下定会撑不住的。”
凌梓非皱了皱眉,“自会尽力。”皇帝这么萎靡是怎么了,前一阵子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张罗朝政大事,现在却突然成了这样。凌梓非倒有点丈二模不着头脑。
“那老奴就谢谢太后娘娘了。”抹了一把老泪,要知道,他看着皇帝长大,又跟随着皇帝这么多年,也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如今这般颓废的样子都未曾见过,怎么能不担心呢?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一座宫殿前,正上方刻印着“龙胤殿”三个鎏金的大字,李公公招呼凌梓非进了殿,让陶若在外候着,随后他也在殿外候着。
凌梓非入了殿,发现这所宫殿和其他宫殿没有很大的不同,只不过殿前方有两个金色龙纹式样的大椅,不由让凌梓非有些奇怪,龙纹宝座那可是皇帝才享有的荣誉,可是却有两个,自古帝王独权,天下不可瓜分为二,那怎么会有两个象征帝王权力的椅子呢?即使是太上皇也不会薄了礼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暗自揣着疑问走近,只见得一个明黄衣袍的男子提着一只白玉壶,倒了一杯酒在杯子里,随后一饮而尽,随后从偏殿走了出来。
“你来了……”拓跋庚扈醉眼迷离的抬起了头,看了看站在殿前的凌梓非,哼了一声,随后随意的坐在了左边的大椅上。
“不知皇上找我来是为了何事?”凌梓非起初对李太监的话也不尽信,要知道皇帝为了这朝政可是用尽了手段,如今还未完成大业又怎么会不思进取,沉迷酒色?可是这么一见,到更增加了心中的困惑。
说话间拓跋庚扈又喝了一杯酒,“朕只是……想跟你说一个故事……”也不顾凌梓非有些惊诧的神色,就已经开口说道:“从前,有一个人,他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在京城也算是有权有势,而他的父亲也希望子承父业,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没有这种心愿……”
“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家族给他的压力,遂离家出走,在外他遇见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男子,他温润如玉,淡然随风,只是一瞥,足以撼动人心,因为出走的劳顿匆忙,这个人已经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却得到他的无私相助,并将他带回了男子所住的一间竹轩,之后两人相识、相知。他恨不能早日遇见这个男子,那是心中便想着,有此良友,这一生一世便是无憾。他也从而得知,那个恍如天上神仙的男子了无牵挂,一直游荡在外,而在京城已经呆上几月,如今也应该继续出去游历了,不多时日就会离开这里。他本想着与之同去游山涉水,可是却惊闻家中变故,父亲仙逝,至此,他不得不归家,但是他又不舍这个男子,所以他就起了私心,他想要留住这唯一让他安心,让他快乐的男子,所以他便动用了家族的势力,想要将他永远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本以为男子会生气发怒,可是却出乎他的意料,他依旧淡然安适,既不恨他,也不怨他,反而为他分忧解难,于是,他们依旧交好。在那段时间里,这个人无疑是最快乐的,即使家中的事务繁忙,他方势力暗暗涌动,他费劲心神处理完这些事,依旧不会被其巨大的压力压垮,因为他知道,权力越大,就越不该轻信他人,可是即使其他人都在暗中违背他,还有一个人可以他可以信任,那便是他……”
“两人每日都会畅谈到傍晚,感情也愈来愈是好,知道有一日,被这人撞见了男子与侍婢谈笑的声音,这才勾起了他心中无名的怒火,不知是为何,他开始讨厌男子接触其他人,甚至害怕别人会抢走他,于是他命人给男子造了一个与之前他们两人同住在一起的竹轩一模一样的轩子,并命人不得接近,将男子牢牢的禁锢在了他的掌控下……”
“男子依旧不怨恨他,依旧待他如初,而这人也终于看懂了自己的内心,他开始有些惶恐,之后却明了了。于是他借助酒力,向男子述说了一切,让他惊讶的是,男子并没有反感,依旧浅笑对他,他才知道,男子并不厌恶他,反而和他有相似的情感,于是他对男子的感情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那个男子是仇家的私生子,他觉得男子欺骗了他,虽然心痛,但他也变得愈发狂躁不安,甚至想要置男子于死地。可是他无法下得了手,而且他觉得这样的处罚对男子实在太轻了。所以,他采取了更为恶心的方法,给男子下药,让他变得神志不清。本以为这样报复会让他觉得痛快一些,可是他却一天一天变得更加忧郁……”
“但是最让他感到绝望的那便是,那个男子从来没有出卖过他,却被他所背叛,你说,那个男子是不是很愚蠢?”拓跋庚扈的眼眶变得越来越红肿,声音也开始哽咽。
凌梓非从他的话里也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可是却让她更加难过,这样的结局该怨谁呢?如果拓跋庚扈不是出生在帝王家,或许这样的惨剧便不会发生,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
“你说呀!他是不是太蠢了!”拓跋庚扈变得有些激动。
“你喝醉了。”凌梓非终于了解到了拓跋庚扈的无奈,可是他做的那一切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连累了瑆晟。
拓跋庚扈摇了摇头,“朕没醉,朕……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傻,他明明就知道朕给他下药,他还是笑着把它喝下去,他……”一口气哽在了胸口,只觉得有一种撕心肺裂的感觉。
凌梓非叹了声,走上前去,夺过了拓跋庚扈的酒壶,“你别想太多了,既然他是自愿的,便也不会责怪你,以后待他好些吧……”
拓跋庚扈抬起了迷离的醉眼,喃喃道:“母……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用字数做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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