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晓晓睡不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她起身打开窗户,使劲吸了口气。怎么盯梢的人全没了?
是了,一个时辰前开始,她鼻子里就少了种味道。这些人的监视是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从不耽误的。所以,今日也不可能是因为她已睡下就撤离了。
难道……
安晓晓的心猛跳一下,心底生出一股剧烈的不安感。
“来人,快准备马车!”
……
安晓晓从未像现在这样埋怨自己不会骑马,否则她能快得多。一路上,她坐在车里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在脑海里推演出各种逃亡的方法。可是,似乎没有一种能行。
终于,穆府别院出现在视线中,马夫一勒缰绳,吆喝着马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车夫的声音颤抖,似是看到什么可怕景象。
安晓晓赶紧掀开车帘钻了出来,站在车轱辘上远望。那个小小的别院里竟然火光连片,其中似有无数黑影闪动,嘈杂的声音也隐约可以听见了。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车夫无奈地劝着安晓晓。
到了此刻,安晓晓反倒镇定下来,她脸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着,吩咐车夫道:“你先赶车回去。”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你回新香坊吧!”
车夫劝不动她,只好叹口气,赶车离开了。
安晓晓趁着夜色,慢慢朝穆府别院走去。
等到了眼前才能看清楚,这里已被京城禁卫军围了起来,为首之人竟是霍尧和达央措。安晓晓走近后,看守的人立刻发现了她,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赶快离开!”
安晓晓扬声喊道:“霍尧,霍尧——”
霍尧听见声音看了过来,很是吃惊。
安晓晓的脸在火光中甚是坚定:“霍公子,放我进去!”
霍尧微微怔住,达央措已冷笑道:“让她过来!”
看守的那位看了眼霍尧,见他也点头,便将安晓晓带了上前。
达央措蓝眸里闪着冷光:“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傲雪姑娘下落吗?”他见她在殿上哭得如此伤心,差一点儿就信了她。
安晓晓直接忽略他说话,转而看着霍尧:“霍公子,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霍尧有些为难,只道:“有人向皇上通报,探子查探后,发现果然有傲雪姑娘的踪影。”
“那个报信之人是穆涵衍?”
霍尧脸上一惊,安晓晓本不确定,现在却明白了。今天在管道旁,穆涵衍怕是发现了她。这里离穆府别院不远,她又鬼祟地躲起来,一切不难联想。
穆涵衍似乎一直很忌惮穆亦歌,他这次报信既可以得到朝廷封赏,又能陷穆亦歌于不利的境地,真是一箭双雕啊。
安晓晓暗自悔恨,她一时大意,已经挽救不及了。
达央措见安晓晓无视自己,却也不恼。马上就要见到傲雪的喜悦冲淡了一切。他扬声向别院里喊道:“傲雪姑娘,达央措在此,请出来一见!”
等了几秒,里间无人回应。达央措又道:“我依照你们的礼数求亲,你为何不愿见我?”
依旧没有回应。
达央措愤怒了,干脆一把拉住安晓晓,向内吼道:“再不出来,别怪我心狠!”
安晓晓胳膊被他拽得生疼,霍尧看不过眼,拉住达央措,道:“大王子,我们请你过来,只是给你一个交代。安小姐是我四通子民,不是能任你处置的!”
达央措蓝眸微眯,猛然甩开霍尧,狠戾地对他身后几个厥邑人说了句外族话。那些人便纷纷拔出刀来,一副要开架的架势。
霍尧也不想让,大喊一声:“全军戒备!”
禁卫军们也由守势变为攻势。
两边顿成对峙之势。
达央措看着霍尧冷笑道:“霍副将,别忘了你的职责。难道你真的要为安晓晓和我厥邑反目?”
霍尧一愣,继而狠狠咬着牙不能说话。神情间却已露出一分沮丧。
安晓晓明白,霍尧再有心帮她,也不会放过傲雪。冬日深夜中,四周围着无尽的火把。那股热力应该能驱走寒冷才对,但为何她的心却寒了又寒。
真的没有办法了吧?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对抗强权。原来,一切只是妄想。
气氛胶着之际,别府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走出一位白衣俊美的公子来。
穆亦歌身背长剑,挺拔地站在自家门口。他白衣已作劲装打扮,手脚收口处都束了起来。火光中,他肃穆着神色,愈加显得丰神俊朗。安晓晓看着他的脸,突然又觉得心暖了一点儿。至少,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单。
达央措没有想到,傲雪竟是和这样一位男子同处一屋,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再次化成狠戾之色:“你是何人?”
穆亦歌拔剑指向他捏着安晓晓的那只手,喝道:“放开她!若是好汉,就和我一战!”
达央措被他挑衅后,冷哼一声,放开了安晓晓:“你倒是有种,就怕你不够资格做本王对手!”
霍尧自从在秋实会见识了穆亦歌的武功和人品,便一直对他十分钦佩,听到达央措不屑的语气,他便忍不住出声道:“他是我朝穆将军的儿子,上个月才摘得乌羽箭。大王子,你要小心才是。”
他表面说得好似关心达央措,可是语调却有意无意地露出嘲讽。达央措狠狠地瞪他一眼后,又看向穆亦歌。
“原来你就是穆亦歌!”
厥邑一直留意着四通国的动静,对于四通国有什么人才更是了如指掌。穆亦歌在秋实会上扬名天下,现在这个名字已是四海皆知了。
达央措一笑:“你有资格和我一战!”他缓缓拔出手中的大刀,也指向穆亦歌:“动手吧!”
穆亦歌长剑一挥,冲了过来。
就着火光,场地上两人刀光剑影,打得难分难下。
那几个厥邑人看得目不转睛。他们的大王子英勇无敌,在厥邑时从未逢对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少年怎么如此勇猛,居然与大王子战得不分高下?
安晓晓看着打斗的两人,脑中却有许多疑问。以她对傲雪和夏青的了解,她们不会忍心看到有人为她们受累,早该出现了。可是,怎么现在就只有穆亦歌在与达央措缠斗呢?
莫非,穆亦歌是在拖延时间?
安晓晓心头一动,突然拍手笑道:“穆亦歌打得好,本小姐早就看那个蓝眼睛不顺眼了,你一定要把他打成猪头,让他回到厥邑后,连他娘亲都认不出他来!”
穆亦歌挥剑隔开达央措的一击,得空对安晓晓一笑,道:“在下遵命!”说完立刻舞了个剑花,向达央措连刺几剑,逼得他不停后退。
四通国士兵们见他二人这番互动,都觉得出了口恶气。本来嘛,这些外族人在我们的地头上,有什么好拽的?
达央措怒火更甚。安晓晓的那段话,他能听懂的不多。不过从仅能听懂的几句判断,也不是什么好话。
安晓晓嘴上继续攻击:“达央措,你今年多大?二十有五了吧?你大穆亦歌十岁,竟然只能和他战平?你也太弱了吧?怎么,厥邑是不是都是你这种人,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结果人品败尽,还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闭嘴!”达央措前半段都听懂了,武艺一道,哪里是以年龄论的,这根本是狡辩。这些四通人就是狡猾!
“我不要!”安晓晓吐了吐舌头,一副顽童的模样,叉着腰又道:“穆亦歌强,穆亦歌棒。达央措软,达央措孬,达央措,你娘亲喊你回家吃饭!”
有几个四通国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来。厥邑人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安晓晓定然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让大王子的神情越发暴躁了。于是,他们中一人骂骂咧咧地想要抓住安晓晓,霍尧一脚踢开他,也摆出对战的姿势:“谁敢碰我国人?”
禁卫军们见统领已经表态,便也纷纷握着武器戒备着。
厥邑人虽然个个高大壮硕,但人数上终究相差太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愤怒地瞪着我方将士,无法出手。
达央措与穆亦歌颤抖了近半个时辰,双方都打得汗流浃背,衣衫浸湿,仍未有能分出胜负之感。
达央措渐渐感觉到不对了。怎么那宅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被穆亦歌挑衅,又被安晓晓言语刺激,所以才被愤怒蒙蔽到现在。他清醒过来,跳开一步,收了兵器。
穆亦歌也住了手,问道:“怎么?认输了?”
达央措不理他,转头质问霍尧:“你还不派人进去察看吗?本王觉得不对劲!”
霍尧也是一点就通的人,立刻紧张起来,吩咐下属:“进去搜,务必保证傲雪姑娘安全。”
他虽然不喜达央措,但抓到傲雪却是他此行的任务,他不得不做。
安晓晓着急地看了眼穆亦歌,后者收了剑向她走过来,手中比了个必胜的“y”字。她这才略微放了点心。
果然,禁卫军进门搜寻了一圈,只带出来三个人,分别是常德和看守别院的两个老人。
“霍副将,宅子里只发现了这三人。”
霍尧瞅了穆亦歌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知这是他计划好的。
“穆公子,我们此前已经查探过,确定傲雪姑娘不久前还在贵府上,请把人交出来吧!霍尧保证,皇上不会因此问罪于你。”
穆亦歌对霍尧抱歉地拱了拱手:“很可惜,亦歌无能为力!她们早就离开,我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霍尧一时没了主意。他又不可能真的把锦城侯的儿子抓起来严刑逼问。
达央措冷笑道:“这宅子还有其他密道!”
整个穆府别院都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人是不可能从前门或是后门逃跑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宅子里修了地下密道。
达央措大步走向宅子里的老人,一把揪起他的胸口,恶狠狠地问道:“你说,密道在哪儿?”
老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颤颤巍巍地说道:“老奴知道,老奴带你去!”
达央措放开他,他便踉踉跄跄地在前领路,带他朝宅子里走去。
安晓晓心里一紧,又去看穆亦歌。穆亦歌对她轻轻摇头,仍是示意她别紧张。
安晓晓见穆亦歌这副镇定的模样,不由生出感慨。两个月前,还是她让他别紧张,两个月后,竟就反了过来。
霍尧要带队去追傲雪姐妹了,只好对他二人抱拳道:“在下只能委屈两位到牢里暂住了。不过你们放心,这只是对厥邑有个交待,一定马上就会将你们放出来的!”
安晓晓和穆亦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安晓晓犹自不放心地嘱托了一句:“霍公子——若是找到她们姐妹,请一定先将她们带回来,别让她们落到达央措手上。”
“安小姐当我霍某是何人?傲雪和夏青两个姑娘都是我四通国人,更何况她们又不是什么罪犯。霍某是绝对不会把她们交给任何人的!”
霍尧再对他二人一拜,便也朝宅子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