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公元760年的2月,距离赵匡胤称帝的日子原来越近,夫人或许是知道点内情的,几日前,沐浴更衣,断绝荤腥,长跪在佛前,不停的焚香念经,祈求上苍的庇佑。夫人心里波涛汹涌,甚至可以听见翻滚的海浪拍打岩石的巨响,可表面上还是装得风平浪静一般。人说,夫妻相处的时间长了,便我总有你,你中有我,做事态度方式相仿,连心态气质也类似。此话真的是十分的透彻。夫人越发的像夫君赵匡胤了,由外而内的像。
想来是多麽的可笑,世人皆说,皇帝是真龙天子,既然是上天的儿子,那就应该是托着祥云诞生,注定一生一世至上至高尊贵,夫人现在才来求佛祖有什么用?
如果赵匡胤计谋得逞,那就成了天子,上天的儿子也有半路修炼成的?那么被推翻的前任皇帝,也就是半路出家,不是上天儿子了的?古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日赵匡胤的文谋赵普来到府中,与夫人在内室商谈了半天,赵普告诉夫人,将军已经在陈桥黄袍加身称帝了。以后就不能称将军了,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了。请夫人携家眷迁居汴梁。皇上打算定都汴梁,还言语间暗示要好好教导德昭小王,以后前途无限。夫人是何等七窍皆通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
夫人唤来管家,安排上京之事,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带的,都是皇帝了,天下都是自己家的了,还在乎这点家当。又唤来莲心,安排莲心给些银两芸儿,打发芸儿离开。毕竟装病冲喜这一出闹剧,可不能让皇上知道,对德昭不利,更何况自己的儿子德昭,将来是有可能成为太子,一统天下的储君,即使作为端茶倒水的丫头,这样一个来路身份不明的女孩,也还是显得不够资格。
芸儿到是喜出望外,半夜,芸儿没有与德昭告别,自己拿了包袱从后门走出了赵府。来时进的后门,走时依然只能走后门,连朱漆前门旁的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都没来得及好好观赏,放佛自己从没来过一样,颇有点讽刺。芸儿抬头望一轮明月,仿佛清冷的月光洒进了自己的心里一般,虽然有点寒意,却十分的舒畅,用劲伸个懒腰,深呼吸,自由了。
来到了晓东哥哥的小屋里,晓东哥哥看见芸儿很是开心,伸出大手,模模芸儿的头“长高了些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关心和疼惜,芸儿像只小猫似的温顺下来,懒洋洋的享受关怀。无奈家中贫寒,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好酒好菜,便给芸儿做了一碗豆腐花,坐在一边,傻傻的看芸儿吃,芸儿根本不计较吃什么,反而觉得豆腐花是最好的美味,大口大口吃得狼狈,可是开心,芸儿在晓东哥哥面前从来不掩饰什么。以前再狼狈的样子,打架,骂人,逃跑,上树,再难看的事情都一起做过,就不需要装淑女了。晓东哥哥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豆腐汁,傻丫头。
饭饱,芸儿取出让晓东哥哥保管的包袱,里面有一个玉簪和一些银票,芸儿顺手把玉簪子插入发髻,拿出里面的银票,对晓东哥哥说:明日里把前门外的那家旅馆盘下来。以后,你就不用出去卖豆腐花了。你负责厨房,我做个账房。
晓东哥哥有点疑惑:芸儿,你既然有银票,当初为什么不拿出……
芸儿苦笑:拿出来为谁啊?为父亲吗?我长怎么大,也就见过他三次而已。为二娘吗?我长怎么大,她从来没过问过我的事。为熙儿吗?我长怎么大,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姐姐……还是为母亲……芸儿有点哽咽,只有值得的事和人,我才愿意付出,何况这些是母亲留给自己的。
晓东哥哥点头,前门那间地段有点偏,人不多……晓东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独自谋生多年,已经精通经商之道了。
芸儿开心起来:我不要人多,只要饿不死就行,我们不请伙计,自己干。
晓东哥哥也开心起来,两人一起计划今后的种种。芸儿告诉晓东哥哥,每每刮风下雨的时候,自己就常常想,如果能买下个店铺,晓东哥哥就不用淋雨挨冻了。
晓东很感动“知道,晓东哥哥都知道。”
两个人,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聊到很晚,直到累得不行,芸儿便抢了晓东哥哥的床睡了,晓东哥哥趴在桌上对付一宿,芸儿就是这样的,这才是芸儿。简单率直,爱憎分明。
德昭怎么都找不到芸儿了,找母亲理论,不免又被狠狠的训诫了一番。夫人要德昭明白自己的身份,昨天的身份,今天的身份,以及以后的身份。明白其中有什么不同。还告诉德昭,已经聘了京城鼎鼎大名的鸿儒们,以后来给德昭讲学。德昭听见鸿儒的后缀词“们”,就再不吭声了。
德昭站在那里听母亲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可是思绪却停留在想芸儿的章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