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狐狸故意没有开门。
我站在她门前,停留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门前站着,我们中间隔着一扇门,我却好像能看到狐狸的脸。
我叹了口气,打车去机场。
出租车上,我努力想着,见到前女友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
是挥手寒暄,还是笑而不语,还是质问她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看着飞驰而过的汽车,心烦意乱。
机场。
机场和车站一样,都是送别的地方。
黯然**的离别,有时候也有黯然**的重逢。
比如现在。
前女友以一种扑面而来的姿态,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让你猝不及防。好像所有已经安稳的生活现状,都要因为她的造访而改弦更张。
虽然仅仅和她分开不到一年,可我仍旧觉得中间隔了数十年的光阴。
这个女孩,曾经是我的一切啊。
她给了我一切,然后又拿走了一切。
我当时特别希望,人脑就是一台电脑,我可以选择格式化其中的一部分记忆,比如失恋,比如那个4月12号。这样,我和她只留下所有美好,删除全部残酷。
9:30分。
我站在错落的人群里。
我不想迟到。
十个月前,我在北京送她离开。
十个月后,我在上海等她回来。
只有十个月。
可是这十个月确实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十个月。
我失去了我的她,我有了我的狐狸。
没错,我爱狐狸,毫无疑问。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却仍旧觉得伤感。
在前女友和现女友的更迭里,我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也知道我拥有了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再要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会这么难过。
好像我曾经丢掉的一部分血肉,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仍旧是我的血肉,可惜原来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再也没有这块血肉的位置。
十点整。
飞机抵达上海。
我站在南彩虹桥的接机大厅,看着汹涌而出的人群。
我特别怕,我特别怕认不出她,我怕我认不出她的脸,认不出她的步伐,认不出她的背影。
毕竟,她已经离开我一个世纪了。
在这为期十个月的一个世纪里,我绝望过,放纵过,哭过,笑过,跟很多女孩约会过,这些都成了我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经历。
如果有一部我自己的纪传体通史的话,我想我生命的编年要在这里转一个弯,加一个批注。
如果她不离开我,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爱情不能假设,生活是不可逆的化学反应。有些人有些事,都成了过往,即便你再舍不得,也只能任由他们离你而去……
我看到她。
像往常一样,我还是能第一眼在人群中认出她。
她永远显得那么小只。
一个小小的人拖着一个小小的箱子去了一个大大的国家。
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肆虐,我就这样把我深爱的女孩送出国门了。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险恶的世界。一个人乘着拥挤的地铁,穿梭在巴黎多雨的街道。一个人租住在只透出一小块天空的狭小阁楼里。一个人对抗着发烧,一个人面征战着厨房,一个人吃简单的晚餐。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我却不能陪着她。对此,我始终耿耿于怀。那个娇小的她,在没有我的国家里,坚硬地生长着。让我一旦想起,就痛彻心扉。
现在她回来了,正朝着我走过来,走得郑重而缓慢。
我却再也不能往前一步,脚底好像生了根,根系一直生长到地壳深处,绕着地核三匝。我站着,看着她,任由她朝我走过来,就像四年前,她从女生宿舍楼朝我走过来一样。还是那么青涩,那么娇小,那么美好。
她看到我,脸上带着笑,她一点都没变,连微笑的方式都没有变,一定是先睁大眼睛,挺起鼻子,然后翘起嘴角,露出酒窝。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她的一两颗萌到翻的牙齿。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来,仰头看着我,伸手擦我的脸。
我竟然不知道,我在看着她朝我走过来的过程中,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