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是高昌的地头蛇,他死了,这在高昌可不是一件小事,几乎没等多久就有官府的人上门来验尸体抓人了。
小风并没有反抗,只说阿图是被自己杀的,任由那些人把自己关进了牢里。
外头还有裴先生和师兄,她并不担心。
高昌的大牢一年到头也用不上几次,主要是城中人大都是做生意的,有矛盾也到商会去解决了,轮不到官府来管,至于杀人放火的事,发生一次就能让人谈论上三年五载的,如今年纪轻轻的小风被抓进了牢里,说她杀了人,实在让人稀罕的很。
小风手上脚上带着镣铐,坐在牢里,不出一刻钟就有三拨衙差借巡逻为名偷偷看她了,她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坐牢了,心里只想着若是第二天开堂审理这案件,她该怎么辩驳?
她对阿图说过她是澹台家的人,那箭上又有澹台家的族徽,即便她否认,证据确凿,也没人相信,不过她若是认罪了,相信澹台家的后人在高昌杀人的消息会很快传遍整个高昌。
这样极有可能就会引起曲伯雅的注意,只要他注意了,认出了自己,那自己就安全了,别说不是她杀的人,就是她真的杀人了,曲伯雅也一定会护着她的,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可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一个衣着华贵,通身气派的人来牢里见小风,问她是不是澹台氏的后人,小风说是。
来人上下打量了小风一番,道:“我叫文图,是国主身边的侍从,国主听闻有澹台氏的后人来到高昌,特意吩咐我来请,国主对澹台氏向来敬服,若是娘子真是澹台氏后人。自然会成为国主的上宾,可若是假冒的,被认出来了,下场也是很凄惨的。”
这是预先恐吓她么?
小风淡淡一笑。道:“是与不是,你们国主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文图笑了笑,命人把小风的手脚镣铐打开,请她上了马车,径自往高昌内城而去,小风看着端坐着的文图,好奇道:“是谁告诉你们国主城内来了澹台氏后人的?”
文图摇摇头,却没说话,也不清楚是不知道的意思还是不能说的意思,小风也就不问了。
不多时。已经进了内城的马车又进了一道门,似是到了高昌的王宫。
看这架势,直接带她去见曲伯雅,难道他们就那么笃定自己的身份?
小风越发疑惑,先是有人暗中救她。又莫名其妙的被曲伯雅知道了自己是澹台氏后人?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
小风刚开始的确是想利用阿图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毕竟在高昌敢和有权有势的阿图作对的人不多,到时候矛盾闹大了,阿图势必要找高昌的贵族替他撑腰,自己再放出一星半点的风声,等到曲伯雅听说了。自然会找到自己。
可那个人却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法子,直接去向曲伯雅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看来那个人一直跟随自己,并且窥破了自己的目的。
杀了阿图,让自己被关在牢里,应该怕自己又生出什么风波来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小风正想着。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一看,马车居然直接停在了一座宫殿前面,文图恭恭敬敬的引她进去,小风进去后环顾左右。才发现高昌王宫的奢华非凡。
帘幕皆是用最上等的丝绸,家具也都是紫檀木,地上所铺的是洁白整齐的汉白玉,凡器具皆是黄金打造,镶嵌着硕大艳丽的宝石,充满了异域风格。
文图见小风面对如此奢华景象,并没有露出半分惊叹或者羡慕的神情,便知道她是司空见惯的,不禁暗暗点头,进去请高昌国主。
小风独自在大厅内转悠了一圈,却被墙上挂着的一副飞仙图给吸引住了,画中所绘是佛祖开坛*,飞天仙女款款而来的景象,五彩祥云衬托着花容月貌的飞天仙子,而一向被人所敬仰的佛祖却被画在了飞天仙女的下方,小小的一团。
看其神貌,仿佛被飞天仙女的美貌迷住了一般,小风忍不住笑出来,这是谁如此滑稽?如过被那些信佛之人看到如此亵渎佛祖,估计得气死。
“阿贞,是你么?”
一个轻轻柔柔的呼唤,让小风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大厅里进来一个人,紫冠玉带,龙章凤姿,皮肤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格外温柔多情,他紧紧盯着小风,眼圈却渐渐红了。
虽然相隔多年,容貌也发生了改变,可小风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个人便是当初围着她团团转的爱哭鬼。
小风惊喜的喊了一声:“伯雅”,转身奔到了他的怀里。
曲伯雅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他日日夜夜的思念,七年的魂牵梦绕,两个人终于再次团聚,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收紧了胳膊,想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血肉去,小风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咚咚敲着他的背:“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曲伯雅又赶忙把手松开,捧住了小风的脸,近乎是贪婪的盯着,小风看他眼睛已经红了,睫毛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咧嘴一笑:“你还是个爱哭鬼。”
曲伯雅不语,唇却落了下来,密密的落在小风的脸上,近乎膜拜的亲吻着小风的脸颊,唯独避开了嘴唇,小风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狗舌忝来舌忝去的,赶忙推开曲伯雅,气急败坏道:“不许你亲我!”
曲伯雅停住了,盯着小风,道:“为什么不?我要抱着你,亲着你,我要你做我的王后,我要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小风道:“这世上的事,可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让曲伯雅愣住了,悄悄松开了禁锢着小风的手,可还是不死心的紧紧贴着小风站着,像只想急于讨好主人的大狗一样,目光热切的看着小风。
小风叹了口气,拉着他坐了下来。道:“我师兄和表姐他们都以为我还在牢里关着呢,肯定担心极了,你快叫人去告诉他们一声,好叫他们放心。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呢。”
曲伯雅忙不迭的点头,将文图喊了进来,曲伯雅的声音变的冷冷的,充满威严,吩咐他把窦良箴诸人接进宫来,文图恭恭敬敬的应了,退了下去。
小风笑道:“没想到你这个高昌国主还挺有威严的。”
曲伯雅笑笑:“他们刚开始也不听我的话,可是谁不听话我就杀了谁,时间长了,他们就听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淡漠。小风心中一酸,安慰道:“他们知道了你的厉害,自然就不敢违逆你了。”
曲伯雅不想和小风说这个,转到了别的事情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到了高昌?还被关到了牢里?有人在我的书里夹了纸条,说牢里关着的人是你。我半信半疑,这才赶忙叫人去看。”
小风一听,赶忙道:“那纸条你还留着么?拿来给我瞧瞧。”
曲伯雅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上面简简单单写着澹台风被关在牢里几个小字,倒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小风也看不出这笔迹究竟是谁的,只能等裴先生来了后让裴先生看看。
小风收起纸条。把当初自己如何被裴叙救出去,又如何隐藏行迹的活着,又如何去长安寻找窦良箴,又如何与李成璧结盟,如何来到了高昌,草草的说了一遍。
却不料曲伯雅一听李成璧的名字就不高兴了。道:“我也听说过,大唐皇帝迟迟不立太子,二皇子李成璧蠢蠢欲动,只是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让你帮助他?”
小风道:“我有眼睛。当然会看了,如果李成璧得了天下,他悲天悯人,必定是个仁君,又胸怀大志,必定会四海归心,更何况,他提出的条件我也真的没法拒绝,我做梦都想光复澹台氏。”
曲伯雅听她称赞李成璧,委屈道:“我也可以帮你啊,我可以联合西域出兵攻打大唐,逼迫大唐把安良给你做封地,不也一样?”
小风赶忙道:“你千万别,打仗可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我这次来高昌,就是想求你一件事,让你联合西域三十六国,与大唐建立友好的来往关系,如果突厥和回纥前来拉拢你们一起攻打大唐,你们可不要答应才是。”
曲伯雅顿时不高兴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
小风道:“那你答不答应?”
曲伯雅道:“答应!只要你嫁给我,我就答应!”
小风似笑非笑:“我是不嫁人的,我只招赘。”
曲伯雅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道:“那我就不做这个高昌国主了!反正想做这个位子的人多得是,我什么都不要了,跟着你回大唐,入赘你们澹台家,生的孩子跟你姓,我对你言听计从,三从四德,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做到!”
小风愣住了,她看着曲伯雅,曲伯雅满脸可怜,用脸颊蹭了蹭小风的手心:“只求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
小风的心忽然同时涨满了酸楚和甘甜这两种感觉,这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她心中仿佛有一头猛虎被释放出出了笼子,猛地扑上去抱住了曲伯雅,差点把曲伯雅扑倒在地。
曲伯雅看小风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吻在了自己的唇上,先是惊呆,继而是狂喜,他紧紧的搂住小风,回应小风的热情。
小风也在为自己的大胆举动而隐隐惊讶,可是她告诉自己,曲伯雅当得起自己的热情!
这世上也许只有他一个傻子,会毫不犹豫的说出那番话,可正因为他的毫不犹豫,才显得无比珍贵。
这样的话别的男人只怕永远都说不出口,也从来不会想到,他们只想着征服女人,让女人臣服他们。
只有曲伯雅,只有她的爱哭鬼,会为了她心甘情愿的向女人低头。
小风和曲伯雅紧紧搂在一起,唇舌交缠,无限的浓情蜜意,久久久久。
两个人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也毫不自知,小风趴在曲伯雅身上,脸颊和嘴唇都是红红的,一边吃吃的笑,一边抓住了曲伯雅不规矩的双手:“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给砍了?”
曲伯雅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情,重重的强调:“是你先亲我的!你也知道,我是个男人嘛,又等了你那么多年。”
小风轻声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会一直等着我么?”
曲伯雅想起过去七年,当他听到澹台氏覆灭的消息,便发了疯一样的要去安良,却被父亲阻拦,父亲说中原大乱,不是他们一个小国能够插手的。
他拗不过父亲,留在了高昌,却犹如活在炼狱,日日夜夜的思念着小风,他变了,他去争权,去夺位,他已经没有了顾忌。
最终,他打败所有的哥哥成为高昌王,他继位后偷偷去过安良,却只看到一片废墟。
他绝望了!
七年的相思在他知道小风没有死的时候都化为了甜蜜的爱意和生死相依再不分开的执着,他真是不敢想象,如果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假的,他会怎么样的发狂。
曲伯雅不愿再去回想这些痛苦,他轻轻咬住了小风的嘴唇,低低的道:“你死了,我会追到阎罗殿去,找到你,和你一起投胎,来世还要紧紧的纠缠着你。”
小风推开曲伯雅,反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被你纠缠!”
她让曲伯雅松开紧紧抱着她的手,两个人站了起来,曲伯雅还是贴着小风不放,小风就去踩他的脚:“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亲了你,就会嫁给你了?”
曲伯雅愣愣的看着小风,小风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做高昌国主了,谁帮我联络西域三十六国?谁帮我平定西域啊?”
曲伯雅还是愣愣的,小风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等到我光复了澹台家,再用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曲伯雅这才喜笑颜开,重新将小风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