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云没有想着率领一众族人回头去拼杀了那些兵士。在他眼中,现在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珍宝,不值得再有任何的损失。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学会了按捺心中的情绪,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多年没有经历如此生与死的抉择,他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宣泄,这一股情绪淤积在心中,被逼着冲击他的瓶颈,他极度的渴望回去好好打磨一番。而且,剩下的那些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对红袍人充满了忌惮。区区一个青年就能施展江湖之上传说之中的五星连珠箭法,对方的底蕴让人胆寒。
既然暂时惹不起,不若一击远退,避走山林。一众人等迅速的撤离,撤离之时不忘清理现场痕迹,不让对方看出太多的蛛丝马迹。
狡兔三窟,这是这几天里,楚飞云带领所有人变换的第三家据点了。越来越远离原本楚家的庄园,昼伏夜出,悄无声息,楚家从黑石镇附近的据点辗转横跨一州之地,西行来到了有西漠之称的漠沃州,躲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中。
漠沃州,一点都不肥沃,却取了个希望的名字。中央是一大片的沙漠,一眼望去,漫无边际。沙漠边缘是高耸的群山,同样漫无边际。沙漠之中点缀的片片绿洲,就是这一州之地上最璀璨的明珠。
稀稀疏疏的胡杨林在见证历史的无情,漫天的风沙冷漠的掩盖一切的悲伤、嗜血、贪婪。沙漠之中出产特色的沙金,火属性矿物还有各种奇兽,让这里成为猎奇者的天堂。也因为混乱的秩序,让这里成为猎杀者的圣地。如此宽广的沙漠,如此稀疏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的不毛之地,在这里,没有法律,没有制约。没有条条框框,这里是自由的港湾,这里是黑暗的藏污纳垢所。在这里,武力至上。没有武力,没有安全。这是楚飞云为所有族人挑选的最后一个据点。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当然,他没有率领族人踏入沙漠,只是在边缘的高山之中寻了一处山脉安顿下来。
楚飞云站在山顶,遥望这一片沙漠,黄沙漫漫,他的脑海中浮想联翩,他想到了家族的未来,这一片沙漠就是他眼中的一块沃土。
“所有人就地安排。开凿几个隐蔽的山洞安顿所有妇孺小儿,挖几条地道,设置好陷阱。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据点了。黑石镇,暂时我们是不会回去了,下次回去的时候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楚飞云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几人说道。
一千多号人以极大的热忱忙碌在这一片山岭之间,这是在构建他们新的家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除了陈安之。
陈安之根本不在这一群人当中。
自从那天晕迷之后,他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梦境当中,脑子里闪过无数荒诞恐怖的镜头——
陌生的场景,
风雨飘摇的丛林,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
在刹那的闪电点亮夜空的同时,无数狰狞的面孔幻化在四周。
每个人都闪烁着血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滴答的雨水,
惨白凶厉的尖牙,
顺着嘴唇滴落的黏液,
嗜血的红眸……
让这一切变得恐怖异常。
奇怪的是睡梦之中。陈安之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盘坐当地,心中默念一种不知名的经文,内心平静异常,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这些厉鬼的面孔。
忽然。厉鬼面目变幻,化作了齐伟诚的模样,背后沈水潮鬼鬼祟祟,陈安之想起了万毒海边对他们联手推下悬崖的那一幕。
“纳命来,纳命来……”
厉鬼不断的嘶吼,作势欲扑。
忽然又一变,厉鬼化作慈祥的长者,正是族内五长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颗糖,轻轻的招手:小安之,来,吃糖…一如小时候。
身旁幻化的陈安平神色愤愤的说着,爷爷,你偏心….
所有的所有,都如此怪异。
陈安之有那么一瞬间,双眼茫然,不知所措。
四周的厉鬼始终无法近身,然后他们就变得狂暴起来,手里的糖化作长枪狠狠的刺来。化作陈安平的鬼影拔出一柄剑狠狠的劈砍。
陈安之认得那柄剑,那是父亲送给他的最欢喜的一柄剑,那是他的生日礼物。
……
所有的厉鬼都被无形的罡气挡在外面,陈安之能清晰的看到他们的嘶吼,愤怒,绝望,狂暴。
可是,他毫无畏惧。
看着这一幕幕,他忽然心有所感。
雾非雾,花非花,一切虚妄都是空,破妄存真,唯心唯力。
坐忘收心,主静去欲,静则生慧,动则成昏,与道冥一,万虑皆遗,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坐忘无极,有形无形,坐而忘之。
忽然,坐忘功的心法流转心头,陈安之忽然生出了另一种体悟。
整个天地陡然一颤,漫天的厉鬼被一股天地浩荡的沛然之力震个粉碎,所有的影子如同镜片一般碎做一块块。他甚至还看到了碎片里那些人恐慌的表情。
但是他没有表情。
他忽然悟了,自己本心强大,一切神魔外相皆不为所动。一切无为法,术法自随。
陈安之就这么躺在地上,神色安详。
他的脑海里,黑色小鼎轻轻的颤动,一旁悬浮的黑色书页之上,原本漆黑的书页,第一行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个“道“字。
这个“道”字不知道是用何种字体写就,字体繁复,没有人认识,但是字体道韵天然,大道天成,所有人一看到它就知道它是道字,仿佛它天生就是道字,所有的其他字体都是为了临摹它的神韵而被创出一般。
“道”字蕴含一种玄妙的先天道则,自黑色书页上浮现出来之时,天空之上,艳阳高照,忽然平地一声惊雷,吓煞了劳作的所有楚家族人。
惊雷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陈安之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虚弱,好像,貌似有些口干,肚子饿?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好像眼皮有些沉重。
临时搭的草棚里,楚若琳还在一旁昏睡。从黑石镇的楚家庄园外千里奔波来到西漠的不毛之地,可谓是颠沛流离,辗转迂回。陈安之一路昏迷不醒,被家主安排了守卫重任的楚若琳只得天天守在陈安之的旁边。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一份超过负荷的重任。
“嗯….嗯….这是哪里?”陈安之终于奋力睁开眼帘,印入眼帘的除了一片大山,还有远处模糊的大漠风景。他的脑子有些迷糊,似乎还未睡醒,这是哪里?可是他很虚弱,他抬了下眼帘就无力的闭上,嘴里低声的呼唤道:“水,水,我需要水….我好渴…”
乍然惊醒的楚若琳,看到虚弱之中意图挣扎的陈安之,惊喜的叫道:“你醒了!哦,水,水,你别动,我这就跟你去拿。吴妈,快,快,快,给我拿点水来。拿水壶来!”
楚若琳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终于弄来了水,然后轻手轻脚的把水壶拧开了口,小心翼翼的将清洌的泉水滴到陈安之的嘴巴里。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渐渐地开始红润起来,陈安之贪婪的张开嘴,猛的起身,抓住楚若琳的双手,将壶口塞到嘴里,开始大口灌水。
“放手,你别急,慢慢来,别急,别急啊。”楚若琳唰的一下就脸红了,她苦口婆心的慢慢劝着,心跳比平日快了几倍。
牛饮了几口的陈安之松手倒头就睡,这一次他的呼吸沉稳而均匀。
楚若琳看着安静睡着的陈安之,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五官,似乎,他也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