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过去了。
“会计师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我正忙着整理这一天柜台上的业务,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僵硬地转过身,原来是我所在营业厅的经理。我有些呆滞,不知如何作答。
“忙完你手上的,然后到我办公室来。”她轻松地说着转身便走了。
我看着这个满头金发下略显肥胖的的背影,实在是不知所措。平日里我很少和她讲话,甚至有些怕她,生怕她发现自己的工作有任何纰漏,生怕她发现我平凡工作生活后的秘密。
我长舒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迅速地清理干净自己面前的业务台。我走下工作台,打理了一下领带便向她的办公室走去。
“会计考试,怎么回事?想离开银行啦”坐在办公桌后的她,俨然像只母老虎对着一只送上来的羔羊,毫无掩饰开门见山。
“没有,没有。只是兴趣,自学。我总觉得多学点会对工作有帮助。”羔羊也无寒暄。我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只等着被宰割呢。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gotothebighouse,citye,harry。”(哈利,欢迎你。)david,一个和蔼的澳洲中年人在澳洲国家银行悉尼总部大楼19层的电梯口已经等着我了。
市场开发部是我的新部门。我的新工作其实是简单的文员工作,整理信件,资料归档。这其中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客户源,我想这也是我得到这份新工作的一个原因。
一天下来,虽然忙碌,但我的心态似乎平和了好多。这里的工作也没什么过多的挑战性,无非从柜台走到了后台。一个银行前台出纳员变成了一个银行办公室文员。这份工作也不会占用我下班后的21点的时间。
下班前,david找我谈了谈。他让我好好干,努力从最底层做起,慢慢做上去。我们未来将面对越来越大的中国市场,我的前景不可估量。我当时有一个中国同事,他那时比我高一级,当时他也就比我早进银行一年。若干年后,他已经是澳洲国家银行驻北京办事处的总经理了。我和他还有过一次业务往来,当然那时我是客人。
新的工作没有给我的21点病态生活带来任何改变,时间一天一天继续着……
南半球的季节和北半球刚好相反,悉尼的圣诞节好热。在总部干了两个多月了,我迎来了第一个有薪假期,一个礼拜的圣诞新年小长假。
六个多月过去了,每天病态一般地21点苦苦修炼,省吃俭用地积攒让我实在熬不下去了。
我在假期的第二天,圣诞前两天的一个下午,我来到银行取出了我近一年来的积蓄-$19000。看着手中的钞票,心情的复杂溢于言表。这一年来,没有酒吧,没有迪厅,没有参加过派对,也没有什么新衣服。然而现在,21点的这个游戏的点点滴滴,理论技术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一切。
这种生活似乎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在珀斯的学生生活不也是如此吗?我已经彻底地融入到一个围绕21点的生活圈。21点,她将给我带来什么呢?
今天我要再出发,小试牛刀。我虽不再沾沾自喜,但内心里却有一种自信,还带有一分谨慎。看着桌上的钱——本钱,我清楚地知道,这只能让我在星港赌城里最小注码的21点的牌桌上施展我的本事。星港城里最小的21点牌桌的下注额是从$5-$200。我给自己制定的下注计划是从最小的$5到到我的最大$100。根据kelly定律的精算,我能坚持近200次最大下注不赢的打击,而200次的不赢的可能小极小,因为胜率在我手中。换言之,我有足够的本钱在我制定的计划下抵抗游戏可能给我带来的波动,让我在这个“商业”活动中得到盈利。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利润期待也就在平均$20一个小时。
这一系列的计算、计划我以前想也没想过。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银行发的衬衫,西裤,有银行标志的领带就算了。整了整头发,我敛起桌上的钱,放进口袋。我出门前,照了照镜子,俨然一副上班前的样子。可你的假期才刚刚开始。
余晖下的悉尼哒呤港是如此的妩媚。在这里早已见不到大货轮的穿梭了,只有些小游艇在港湾内游曳着。岸上咖啡厅,餐厅和酒吧的彩灯渐渐地闪亮起来。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也点起了led大灯,有圣诞树的造型,有圣诞老人的红帽造型,一派圣诞节日气氛。行人们三三两两漫步在人行道上,喜气洋洋的。
星港赌城坐落在哒呤港的一角,她是这里最醒目的建筑。这里,她将是我的office。
今天的星港赌城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圣诞音乐不时响起。这让我又想起了几年前珀斯的柏士伍德大赌场,那也是个圣诞笼罩下的夜晚。而现在的我长大了许多,也懂得了许多,可我在21点的追寻道路上,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穿过熙攘的人群,终于坐到了一张21点台上,台面标着最小注码$5,最大注码$200。我又开始工作了。
一张张扑克牌在我眼前流过,长期的训练让我觉得荷官的速度好慢。我只瞄一眼桌面的牌就马上得出精算数值,通过这些数值,我变化着自己的注码,从台面最小的$5到我的最大$100。好像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要换桌了。我牢记andy在培训的教导,不能总坐在一张桌上,因为容易引起赌场监控的注意,你长期打下去,毕竟是赢家。
我这第一个小时,收益不错,正收$270,比期待值多十多倍。此刻,我没有一点儿沾沾自喜,我现在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你开始的第一个小时,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或几十个小时,亦或几百个甚至几千个小时里不会都像这第一个小时这么顺利,总会有波动的时候,这是游戏的性质决定的。之前,我已经有所体验了。若干小时后,我将得到的平均收益值是$20一个小时,如果是那样,就成功了。
我换了一张桌子,继续着。这时,我心态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恐惧,而这恐惧是从前没有过的。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职业21点的牌手,已经真正的成为赌场的敌人了。我知道赌场最怕的就是我持续的赢下去。一旦被赌场认定你是职业21点玩家,你将被驱逐出赌场。然而以前,我从没这么想过,总认为我赢是我的本事,谁也管不了。
转眼,我开始了我的最后一个小时工作时段。andy说过每次进赌场的工作时间不要超过5个小时,这样最大限度地减少赌场的注意。我之前的四个小时,似乎所有收益都是在第一个小时里赚到的。现在我的正收益是$210。
我坐下来,把筹码放在台面上,漫不经心地点着一支烟(那个时代,吸烟在赌场里还是允许的,2005年后全世界的赌场基本禁烟了。当然,有个例外就是澳门,那里禁烟是2013年开始的)。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有没有赌场的值班经理或领班开始盯上你了。往往,值班经理或是领班看你的眼神,你能察觉到他们对你的态度。他们若是看你不对劲,马上会电话通知楼上监控室。监控室就会把你在赌场内的一切动态监视起来,利用一个21点下注分析软件把你琢磨个透,评估你对赌场的威胁。如果你被认为你是有威胁人物,马上就会有个“西装”下来,轻轻地拍拍你的肩膀,你在这里21点生涯马上结束。
这之后的几年里,在不同的赌场里,我曾被“西装”拍过几次肩膀。每次都是一样的恐惧来袭的感觉。以至于我在生活中最不愿意有人从身后拍我的肩膀,好像成了一种洁癖。如果拍我肩膀的人是个穿西装的,完啦,我一天都不会自在了。
好啦,终于打完最后一手牌,下班了。五个小时下来,总收入$220,略大于期待值。
我站起身,走出星港赌城。这时已经是深夜。我漫步在哒呤港畔,空气格外清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这近一年的努力没白费,我已经是一个职业21点玩家了。我喊了个的士,准备回家。这好像是自来悉尼后第一次打的,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