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惦记着今晚的饭局,这让我在银行的一天都心不在焉。george,赌场贵宾区的工作人员,他肯定想探探我这个新会员的底。他想知道什么呢?他会问我什么呢?
终于熬到下班了。盘算了一天的我,来到了银行大楼附近的一个高档时装购物区。我要给自己置办两套行头。
这里有最潮流的时装,最顶尖的设计师的作品,标着国际大牌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目不暇接。我徘徊在店铺门口,此时想的不是性价比多少,来澳洲快六年了,还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如此包装自己。面对琳琅满目的服饰,我有些眩晕!柜台里陈列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那么的入时得体,无可挑剔,只不过标价总让我感到难以接受。这儿没有低于一千块的。
一切为了工作,就把这当做事业投资吧。我安慰着自己,最终选了身套装,淡蓝色的画格衬衫打底,银灰色考究的西装西裤配着金色的纽扣。穿上新装的我,手里还攥着一个当时最新款的手机,我提了提裤脚,露出了擦的锃亮的皮鞋,这还是银行发的鞋呢?算不上高档货,但也不失体面。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一直站在边上的店员露出难以认同的神情,但又不好对我的着装过多的点评,那怪异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看吧,多滑稽的中国式的搭配!”
“嗯,您真富有创意,想必您一向是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魅力男士!但我建议您是不是尝试另一款更具绅士。优雅的完美的套系。”说着他指了指模特身上的一款西服,手也有意的落在标签上,嘴里的单词一串串的冒出来。我没有理会他,那些咋舌的价格只是没有意义的阿拉伯数字,我知道这身光鲜的衣着,恰恰是我要展现的一个活月兑月兑暴发户的形象。我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这样一位没头脑,没逻辑,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得蒙蔽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放松警惕,最终赢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谢谢你的建议……”听他念经一样的讲完了,我大步的走到收银台:“就身上这套了,一共多少······?”
回到住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不停的摆出那些电影里才出现的夸张造型,而后为自己点燃一支香烟,既兴奋又紧张,是的,“it’sshotime(作秀时间到)。”
当我来到贵宾厅的门口时,见dan早已站在那,恭敬地向我打招呼:“下午好,mr。chao。”
我向他点了点头,走进贵宾厅,好像昨天和他的对话全然没有发生。其实我心里还真有些尴尬,不过为了工作,这戏还得演下去。一个赌鬼怎么会在乎一个贵宾厅的门卫接待呢?
还没在牌桌上坐定,“啪”地又是一叠钞票落在桌上。我正准备出示我的会员卡时,荷官的领班马上说,“mr。chao,不用了,您的卡号我都记下来了。”
待遇就是不一样啊!我现在真的是贵宾了。
一手手牌从眼前流过,我变化着自己的注码,看牌,叫牌,停牌。自己的身体语言渐渐熟练,表现自如,这让我好像得到了一丝轻松。我也开始为隔壁的玩家偶尔叫叫好。这里的玩家们不像楼下的客人们,大多都是熟面孔。我和他们也要建立起良好的互动关系,这对我的工作是有所帮助的。
“mr。chao,您的柠檬冰茶。”一个身着旗袍满头金发的女侍应从她的托盘上端下一杯柠檬冰茶放在我身边小茶几上。
贵宾厅的服务真是周到,这才是我成为正式贵宾的第一天啊。
有一个事实我几年后才知道。一个综合性大赌场(澳门的称呼是大娱乐场)的盈利,有90%来自贵宾区。而贵宾区的客人量还占不到总客人量的百分之1%。
“mr。chao,您今天玩儿的可好?”不知什么时候george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哦,对了我们有约。”我看了下表,不知不觉已经七点多了。
“不忙,您先打完这几手牌,今天手气不错吧。我在贵宾厅门口等您。”
我的天,虽说贵宾厅不大,我的行踪他们却了如指掌。今天我也确实有赢,这他也知道。
我收拾起自己的筹码,粗略的估算,我今天赢了五千多。
我跟着george来到了星港赌城的顶楼旋转餐厅。我们靠窗坐下,悉尼哒呤港一览眼底。
这是个西餐厅。用餐环境很好,桌子之间的距离挺大的,给了每桌的客人足够的私人空间,白白的餐桌布平平整整的,好像刚刚熨烫过的衬衫。中间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竹篮子,里面有几个不同种类形状的小包,旁边有两个小蝶,上面放着几块切好的小女乃酪和黄油。
这场面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见过。这之前我曾去过的最好的西餐厅,不过是银行大楼的中午食堂了。
“mr。chao,欢迎您。”一个西装革履的侍应走过来,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并递上他的名片。
“我是这里的经理,叫我arthur,非常高兴能拥有您这样的客人。”
“hi。”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真有些受宠若惊。我不得不为赌场的贵宾服务叹为观止。
接着,arthur像唱歌一样介绍着这里的特色菜品,他那阴阳顿挫的语调和富于变化的表情简直是在歌剧表演。
我欣赏着,却一句也没听懂。我的确懵了。
表演结束后,他递给我们人手一份餐牌,厚厚的,大大的,好像两本乐章。
“你们慢慢看着,我一会儿过来会把红酒单子带过来。”arthur说完退后几步,然后才慢慢转身走向他的服务台。
我看着餐牌,艺术的字体再加上近乎外文般的菜名让我无从下手。我哪里是来享受美食,简直是在受罪。
“所有的中国客人都觉得在这儿很难点菜,我建议您不妨试试他们的海鲜冷拼作为头盘,然后试试小羊排配鹅肝酱,最后尝尝这里的水果布丁怎么样?”george有经验地建议着我。
“好,就这样好了。”
“您对红酒有没有特别钟爱呢?”
“你来配吧,我对红酒研究不多。”
“好的。”george轻轻抬起右手,示意一个侍应过来。
我看着george流利地点餐,深深感到打21点容易,可扮演个豪客还真有点难度。这一切对我太陌生了。
“在贵宾厅打牌舒服多了吧?”george拿起个小面包,熟练地掰开放在自己的小餐盘里,用小餐刀切下块女乃酪抹在面包上。
“还好呢,就是难赢。”我模仿着george也拿起块面包,尽量地表现自己不是个新手。
“输赢要看运气啦,游戏环境很重要。我的工作就是让您感到舒适。”
“你的工作做的挺好。”他的这番话让我一直警觉的大脑疏松了些。然而这轻松很快就又被他打破了。
“mr。chao,您做什么生意呢?”george开始探我的底了。
“银行投资业。”我不加思索地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我有备而来。我不知排练了多少次。我毕竟还在银行里上班,我不可能编的太离谱,以防万一。
“太好了,您真是年轻有为。”
我们边吃边谈,我运用银行的专业术语搪塞着他对我工作的好奇。我时不时穿插着中文的解释,我知道他肯定听不明白,这给我的工作又渲染了些神秘。对话就这样进行着,面前的美食也变得毫无味道。
george去了洗手间,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感到无比的疲惫,紧绷的神经总可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单我签好了,我陪您回贵宾厅吧。”george回来了。
“谢谢。”
“小意思,您吃好了吗?”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我根本不知道我吃了什么,但为了自己的角色的完整性,我还是违心地作答。
“很好。再次感谢。”
我们回到了贵宾厅。逢周末,贵宾厅比平日热闹些。george和客人们寒暄招呼着,不时地还向他们介绍着我。我应付着,再无心打牌,就像个酒后负责任的驾驶员告诫自己——现在你不能驾驶。
我在贵宾厅转了一圈,无心再战,趁机溜了出来。今天的秀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