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这是娄瑞儿此时的感受,他不想站在原地,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水汽拂面,湿了他的面颊。
忽然,远方传来一声缱绻不息的唤声,唤着他的名字:“瑞儿~瑞儿~你在哪~”
是主子的声音,他连忙朝着声源的方向疾步走去,只见茫茫的雾中,主子正焦急地寻着他,他从未见她如此模样,而且那份心焦,竟是为了自己。
“主子,我在这里。”
他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了欣喜的弧度,唤出声来,不忍她那眉间染上哀愁。
他有些不敢置信,更有些受宠若惊,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心底渗出一抹难言的喜悦,甜丝丝的,萦绕心头,让他留恋。原来,被自己心爱的女子关心,竟是这种感觉。
“可算找着你了,瑞儿。不过,你刚才去哪了?害我担心死了!”
主子的语气夹杂着关切,见到他,连忙来到他跟前,执起他的手,一双眸子见他周身皆无碍,才平了眉间的褶皱。
“主子,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是极其紧张的。
他盯着那双执着自己手的柔荑,也不抗拒,任由她握着,温温软软的,只感觉自己的面上在渐渐发烫。
主子,她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对他做出这亲密的举动?她难道,对自己有意?若真如此,自己也不配的,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许期待。
“瑞儿,你怎么了?我对你,自然是喜欢的。”
没想到主子竟说出这番话来,只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语气有丝好笑,手里更是紧了紧他的手,一副生怕自己又不见了的模样。
“你真的喜欢我?”
他内心一阵触动,抬眸不确定地问向了眼前的女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出息地泪光盈盈。
“嗯,我喜欢你,瑞儿。”
听着主子这句坚定的话语,他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一颗禁锢的心似得到了解月兑般,突地腾飞了起来,飞过万里蓝天,飞过绚烂花田,飞过青山绿水,最终还是回到本初,却不复原先的苦涩干涸。
“主子,我,我也,喜欢你。”
他控制不住自己语气中的哽咽,颤颤地倾吐出了自己心里的话语,只求,主子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
却不想主子说出了这句话语,语气中带着浅浅的无奈。她抬手捋了捋他耳边的发丝,一双眸子宠溺地看着他,继续与他说道:“瑞儿,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我,是我,逃避了。”在她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丝歉意。
“主子……我,其实不配的。我已,不是清白之身。”
听着主子的这句话,他虽不明白主子为何要逃避,但也知道,主子定是隐了不少忧虑。但是,他一直都有自知之明,自己,已没有资格。
之前明明已经释然,可如今,情感上,面对主子,他心爱的女子,他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不堪的往事,若他,若他早先遇见主子,若他还完整,他会毫无顾虑地把自己献给主子。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终是有了顾虑,跨不过心里的那道鸿沟,站到主子的身边。
“傻瓜,你那也是不得已,曾也跟你说过,只当是被狗咬了,我不在意的,也希望,你也别再在意这些。只需记得,你以后,全身心皆属于我。”
主子的声音柔情且真意,让他一直彷徨的心有了丝慰藉,似飘摇在风中的丝蔓,终寻到了一棵树,让它缠绕、依赖,再不舍放手。
“主子……我……”
他已有些无语凝噎,不知该说什么好。主子不在乎,似想到了他所想,让他也别在乎,他何德何能,能得到主子的这般理解,这般眷顾。
他该满足,也该试着释怀,将那些殇,全部沉淀。以后,只要以后,他将全心全意的自己,全部给了主子,会不会也算是一种圆满?既是为了自己的心意,也是为了回报主子的心意。
“水做的人儿哟!这泪掉得,我心都颤了!”
主子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将他的泪拂去,她眼里的宠溺让他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春水,水波荡漾间,看着面前主子的娇颜,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曾与主子做的亲密事情。忽然,他竟有些怀念,甚至,也有些渴望。
“主子,我,我突然,有点,有点……”想亲你。
他扭捏了半天,终是抵不过羞耻心,说不出那两个字眼,也感觉自己此时的脸上,定全是羞意。
然,下一瞬,他就呆愣住了,他的唇,已被主子堵住。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一片,没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自己的唇上有些湿热。渐渐地,似有什么力量引导着他,让他的唇不自觉地启开,任一抹温软进入了他的口中,肆意扫荡,留下丝丝香甜的气息。
那麻酥酥的感觉,让他软了身子,一双手不自觉地搂上了女子的纤细腰肢,身子与她的紧贴,似想要依靠她,又似想要给她依靠。
待他恢复思绪,主子却已放开了他,手臂依旧缠着他的脖颈,一双水眸含了浓浓的春意,笑意盈盈地将他望着,嘴角弯着柔柔的弧度,确认性地问道:“瑞儿,你是想这样吗?”
若说刚才只是羞意,现在,听着主子这句话,他只觉得自己快成熟虾子了,一张面颊烫得估计能烙饼。
原来,主子早看出了他的心思,他那点,龌蹉的小心思,无论他掩饰得多好,在主子面前,只能无所遁形,没有任何余地。他有点羞愧,也有点欣喜,主子她,真的接受自己了。
“主子,我,我还想……”要。
他似乎渐渐上瘾,还想体会那般让他欲就此沉沦的感觉,虽少说了一个字,但他知道,主子能懂他的想法。
果真,主子对他微微一笑,便又提身,吻上了他的唇,携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情谊,欲将他彻底融化,而他,也想。
他试着回应她,也将自己的温软驻留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带着丝探索,带着丝莽撞,只想自己的情谊也全部传给她,让她在混沌中能记得,她与他之间这份痴缠的火热。
然,那份感觉,似在渐渐淡去,再睁眼,却发现自己的手里只剩下空气,而主子早已不见了身影。心里顿时慌乱得厉害,只想寻回主子。
四周的雾渐渐散去,出现大朵大朵的云层,他感觉自己脚下也软绵绵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朵云上,吓了一跳,不敢乱动,生怕这云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让自己直直摔下去,变成肉泥。
心里正疑惑的当口,突然在远处,一棵菩提树旁,他看到了主子的身影,却不是刚才那般素雅模样,而是换了一身红衣,袖边、襟上均以金线勾勒着凌霄花的花纹,两袖宽大,衣摆迤地九尺,十分张扬。她一头乌发均被金冠高高束起,只在两侧耳鬓垂下了两缕,娇颜还是原来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同,只见她那挑起的眼尾处,画着金色的凤翎图案,额上缀着火焰型的花钿,一抹红唇更是娇艳欲滴,透着水润的光泽。她浑身萦绕着淡金色的光芒,似散发着一股王者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她,甚至想伏身跪在她的脚边,虔诚地拜谒。
他想唤她,但心中似乎压抑着什么,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妖娆的女子。直觉,她是主子,但又好像,不是主子。
此时,她嘴角携着温柔的笑意,微弯自己的身子,手里提着一只花洒,给菩提树下的一棵忘忧草浇着水。
那忘忧草也有些特别,浇水的过程中,它周身都泻出金色的光亮,花叶微微晃动,似在表达自己的喜悦。
“忘忧,现形吧,本宫已喂了你七七四十九天的瑶池甘露,以你千年的修行,再加上甘露的滋补,应能化成人形了。”
那女子突然蹲下了身,一双眸子好奇地看着那颗忘忧草,还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那忘忧草的叶子。
她的性子,似乎与她的外表,不怎么相符,这是他心底突然冒出的一个认知。心里也更确定,她不是主子,因为,主子从不会露出像她这般纯真的表情。
然,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忘忧草竟真的化成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而且,他的容貌,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只装束不同。他身穿一袭淡绿色的锦袍,一头乌发只用翠色的簪子束起,其余皆披散着,中间的发际处,还缀着一块剔透的碧玉,似水滴一般垂在额前,自己只觉得,他这装扮甚是奇怪。
只见那忘忧草化成人形后,直直跪到了红衣女子的身边,低着眉,伏着身子,一副谦顺的模样,朝着女子连连磕着响头,边磕边道:“忘忧谢过火凤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忘忧会一直记在心里……”
“得得得!你也甭说客套话了,本宫问你,你既是忘忧,可有解忧的功效?”
女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好奇地问向那名叫忘忧的男子。
“火凤娘娘可是有忧虑?”
男子抬眸惊讶地看向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女子面色僵了僵,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眉眼间染上了愁思,讲述起了自己的事:“本宫在这九天之上,虽风光无限,实则满肚苦水。因着自己这副好皮囊,本宫得了很多男上神的青睐,但本宫无意于情事,便将他们都拒绝了。有些男上神都已有妻子,她们听说此事,即使本宫已拒绝了她们夫郎的心意,她们仍不放心,皆将本宫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想法子挤兑本宫,陷害本宫。本宫也算机警,次次都险险地避开了,想到她们全是为了维护与夫郎间的夫妻情谊,本宫便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只是,本宫的宽容并未得到她们的宽恕,反而得来了愈来愈多的苦难,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日日都来那么两下子,本宫实在有点吃不消,只觉得累。”
说罢,她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跪着的男子见到女子忧愁的面容,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垂眸想着什么,片刻,才看向女子,似不忍,又似下了决心般,与女子说道:“娘娘,其实,忘忧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女子期待地看着男子,眼里溢出丝丝惊喜。
“娘娘,你既不想与她们计较,何不彻彻底底地躲了她们。而这世间,只分三界,娘娘的受难地既是天界,那这天界,自然是不能待了,而那冥界多阴气和邪恶的鬼魅,也不是个好去处,所以,娘娘只能去人界,也就是所谓的凡间去避一避了。”
男子本有些踌躇,但见到女子的神情,便只好将自己的想法都倾吐了出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本宫以前怎从未想到呢!”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又重新弯起了弧度,眼眸变得晶亮,跃跃欲试,似恨不得立马飞去凡间避难。
“娘娘,凡间其实也多凶险,忘忧希望您能慎重地考虑一下。”
男子却有些担忧,提醒着女子。
“凡人本宫怕甚!就算本宫投胎转世成凡人,但本宫终归是仙魂,还怕斗不过几个小小的凡人!”
女子面上露出了倨傲的神情,提到凡人,她的语气还带着丝不屑。
男子见女子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话,只朝着女子重重地磕了一头,郑重道:“那忘忧只能跟娘娘道一声,保重!”
“忘忧,谢谢你,你既能化成人形,以后在这天界好好混吧!说不定等本宫从凡间避难回来,你已经成上神了,到时,可一定罩着本宫啊!”
女子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欣慰地笑了笑,已然将他当成了朋友。
“火凤娘娘说笑了。”
男子谦虚道,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笑意。
“忘忧,本宫该走了。”
女子跟男子打了声招呼,便化成一道金色的流光直直地往云层下窜去,远远地传来了她最后一句话:“后会有期。”声音已经飘渺。
而那菩提树下的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欲挽留女子,却终无奈地垂下了,眼里溢出一抹难言的伤感。在原地踌躇了半晌,便一狠心,化成一道绿色的流光,随着女子消失的方向窜去。
看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发疼,想要去追逐那两道残影,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往下一看,顿发现自己已一脚踩空,暗自懊恼,却都来不及了,他直直地往下坠去,一种临近死亡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侵蚀着他最后的意识,让他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娄瑞儿从床上坐起身来,睁着迷蒙的眼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屋内,心里才意识到,刚才那些画面,全是一场虚梦。
“瑞儿,你可算醒了!”
七月一边拿过从娄瑞儿额上落下的湿帕浸入了一旁的水盆里麻利地搓着,一边欣喜地说道,转眸见他坐在床上迷糊的模样,心里有丝好笑。
娄瑞儿渐渐醒过神来,他才想起,自己陪主子去拜访了水清浅府上,后来,主子为了看那水公子的真容,让自己先回避一下,自己便只好去了一侧的竹林里等候。却不想,有条毒蛇突然咬了自己,一种难言的痛意从被咬的地方传遍了他的全身,似有无数蚂蚁在啃咬他的血肉,之后自己便没了意识,只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得死了。
可依着如今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没死,小腿处被蛇咬过的地方,仍有丝丝痛意。只是,自己怎会没死?照道理,被毒蛇咬过,自己应是难以逃出生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