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片无形无色的托盘将四位神祗托出。红莲骑士与雪儿的身体瘫倒在地,上半身分别被刑炎的两只手支撑着,而创世神却绝望地双膝下跪,面对着他们,尽是尽是说不出的茫然。
“咳……这样,炎,咳……你满意了吗?噗呵、噗……”大口大口地鲜血不断从红莲骑士口中吐出,致使他说话含糊不清、语气十分虚弱,整张脸如一张白纸一般几无血色,他很明白自己已是垂死之人,但看向刑炎的双目中还是笑意不减,就好像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使命一样。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到的是解月兑、满足。
听着从红莲骑士口中说出的话,刑炎一言不语,只是眼中含满了血泪,布满了血丝。
红莲骑士没有因此而纠结,又看向对面同样望着他的雪儿,笑着说道:“雪儿,其实这样的结局才是你最满意的吧……你……应该……能从破灭天性……中……解月兑……出来了吧?”
一丝笑意在雪儿苍白无血的脸上蔓延开来,此刻的她似乎不再是那一位冰冷无比的破灭神,而是一个充满善意和明悟的女孩儿。她勉强用力地答道:“耶……雪儿很……很满意……绝神剑……绝神之路……是我们爱的开端……也是终……结……直……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爱’为……何物……”说着,她缓缓将目光转向创世神,喃喃道,“羽……其实……你的九十九次轮回……有九十……七……次是……是我陪伴着你……走过了一生……我……不明白……嘉儿……到底……哪一点比……比我优秀……所谓的‘爱’……不应该是占有吗?可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也早该明白了……”
此时的创世神,脸上满是翠绿色的泪痕,早已泣不成声。
“只是……”雪儿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是……你的阴暗面……只能……依附你而活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产生了第二人格……也许就是我们三神第一次……去那颗名为沧澜星的星球……体验生物的轮回……的时候吧……只是……我的第一人格始终压制着……我的第二……人格……现在……终于解放了……”
听着雪儿的述说,其他三神无不啜泣不止。红莲骑士强颜欢笑看着创世神,用尽全身剩下的力气将左手缓缓抬起,做出想要抚模创世神的动作。创世神会意,急忙伸出双手将红莲骑士的双手牢牢握紧,贴住自己黏湿的脸庞,此时,他剧烈咳了几声,终于能发出声音:“羽……”但只是这个一个字,又令创世神泣不成声。
“哈哈……”看着创世神伤心的神情,红莲骑士像是看到一个正在学走路不慎摔倒之后委屈流泪的小男孩儿一样,发出轻松而又虚弱的笑声,玩味儿地说道,“看你哭成这样子,小时候在沧澜星收养的那只小独角兽快死的时候你也哭得这么伤心。但……我是永恒不死的……只不过是一点小伤……绝神剑……只是断绝了……我们之间的一段命运……唉……那时候……虽然我们身为一国皇子……但却很快乐……你……能再叫我一声……皇弟吗?”
“皇弟……”
“好!好!”仿佛听到了很高兴的答案,红莲骑士多看了创世神几眼,然后仰头望着浩瀚无穷的星空,眼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深邃,似要穿透这星空望穿那守护着永恒的命运法则,“犹记得我们四个人一起在沧澜星游玩于山水之间、翱翔于天际之上,那段快活的日子……如果命运允许,我愿意再世为人,再体验一番那短暂却又难以忘怀、令人流连忘返的人生百态……总比在这空荡的宇宙要有滋有味……人生……真是个美好的东西……”
言罢,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却又看似凝结起来,希冀之色遍布眼球,在他眼中,星空渐渐消失,在他的眼睛里,创世神似乎看到了四人曾经在沧澜星共度人生的日子,那是短暂的美好,却又令人无比向往……
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双阳,我从未想过要抢走你的一切,却不可能在活着的时间里守护着你,众神之心已散,我若不死,你的地位又如何保住?在沧澜星的时候,你什么都让着我,这一次,就允许我让你一回,皇兄,还请你原谅我的无理行为。
……
冷笑,渐渐从创世神口中传出。创世神又如何?生命永恒又如何?终究逃不过命运法则的戏弄,一座城池、一片领土、一个国家、一片大陆、整个宇宙,在命运法则面前是多么渺小,活得太久,即使自己想要珍惜的人和事物再怎么被守护也会变质,世间万物皆是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世”……
“原来我竟是创造出了千千万万这样的世界,我真傻……”泪,早已流尽,剩下的,只是莫以名状的失落、哀伤、愁绪、孤寂……他诞生之后有史以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带着几分留恋的眼神看着眼前早已变得冰冷的一男一女,他又将目光投向男子手中紧握着的青木长剑,脑海中想起男子那复杂的眼神,那请求原谅的话语:皇兄,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看着你平安归来,炎对你忠一不二,如果是你,一定会重新整顿好这宇宙中的大千世界,带着我的那份留恋再回到沧澜星,再看看那桃花谷的桃花是否到了盛开的季节……这一次,就请您原谅我的任性吧……
这些,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
当初教你时空法则、送你绝神剑的我,如何能想到竟让我今天在这时空法则、绝神剑上痛失至亲至爱之人……选择用绝神剑终结自己,是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吗……
创世神轻轻将绝神剑从红莲骑士手中拿起,并没有见到剑刃上留有一丝血迹。他看向刑炎,默然道:“炎。”
“是,殿下。”
“接下来我会将心怀异心的诸神铲除,今后这封神的职责就交给你了……”
“殿下,您……”
“不用多说,经历了九十八世,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所以,我对这里已不再留恋。也许完成这最后一次轮回,我会收获更多,也会拥有更多值得我珍惜的人和事物,等到那个时候也许我就不会想起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能够愉快地活着了吧……炎,这里,就交给你了……”剑起,剑落,鲜血飘飞,长发四散。神陨。
……
刑炎抬起头深呼一口气,望着由红莲骑士、创世神、雪儿的身体所化的点点星光飞向那遥远的另一片星域。良久,他终于发出一声释怀的微笑。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生命被缔造的那一天。
“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乃是主管沧澜星神界锻器殿的殿主雪儿,而你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亲自锻造的这柄绝神剑与你有莫大的机缘,我现在将它赐予你,从今以后你就带着这绝神剑将这人界的邪恶一并驱散,还它一个太平吧。”
“雪儿……绝神剑……我还是不明白……”
“你本是已死之人,但本神念在你生性善良、累计善德,又与我这宝剑有缘,特来此将你重生。从今以后你将告别你过去的一切,面对崭新的生活。本神赐你一个全新的名字,就叫刑炎吧。”
“刑炎……刑炎……”
……
泪,无声落下,却是充满了留恋和迷离的泪。他的笑容越发灿烂。
“炎,我不甘心,为什么他只爱嘉儿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我哪里比那凡间俗女差劲?”
“主上,您没有什么地方比嘉儿姑娘差,只是……只是皇子殿下一直是把你当妹妹看待,其实……其实真正喜欢你的人就是……”
“不!不!我不要当他的妹妹!我要得到他!我要占有他!”
“这……那二皇子殿下呢?他对您是真心真意的,您……”
“不要再说了!我是谁?!我是破灭神!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要么拥有要么毁灭!如果他不爱我,那么我就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纪,创造出一个新的创世神,创造出一个只爱我一个人的男人!”
“主人……那么……请您原谅在下,无论您怎么想,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做出怎么样的行动,我都不会阻止您,但是……我会守护我认为值得守护的存在……所以,很抱歉,可能会需要您费心把我放在心里咒骂千万遍……但是,从此刻起,我守护的人将会是大皇子殿下……请您原谅……”
“炎!炎!你给我回来!炎!炎!”
……
“二皇子殿下,这就是雪儿殿下的创世纪计划。该如何应对,您决断吧。”
“炎,为何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我皇兄?”
“因为我得先确定一个答案,关于您是否忍心对至爱之人痛下杀手的答案。”
“你说什么?!”
“您与大皇子殿下、雪儿殿下的真实身份,炎早已知晓。所以炎明白,这世上能够阻止雪儿殿下的人——只有您!”
“你……你……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皇兄?!”
“理由很简单,作为宇宙的主宰,大皇子的心中绝对不能掺杂一丝杂色,大皇子殿下为人处世太过于天真纯善,这件事情他不可能下得了手。而殿下您成熟稳重、聪慧理智,凡事以大局为重,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炎相信您一定能够做出令炎满意的决断。”
“呵呵……你觉得我下得了手吗?雪儿是我最爱之人,而且我知道,你也一直深深爱着她……”
“请殿下决断!”
“你……你可知道,你面对的是……你面对的是……!”
“请殿下决断!这绝神剑乃世界古树之叶片铸造而成,遇神绝神,遇魔灭魔,一剑断神缘。想要终止雪儿殿下的计划,唯它不行!”
“滚!我不想见到你!”
……
“殿下,您怎么有这闲情雅致来看望我这已废之人?”
“我不想和你说多余的废话,绝神剑拿来!”
“殿下……您……您终于有所决断了?”
“绝神剑!”
“这……”
“还不交出来?!我倒要看看当她知道自己会被挚爱自己之人了断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呵呵……呵呵……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众神之中倾向雪儿的神祗越来越多,已经发展到难以挽回的程度。如果要阻止她的计划,无论是绝神剑还是你,都必不可少。当皇兄第九十八次轮回归来后我就会将你的封印解除,现在我先将你的能力恢复。”
“那么殿下,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如何阻止雪儿殿下吧。”
……
“羽,对不起了,时空法则是你教会我的,现在我却用它来对付你们。今日的结局其实我早已想好了,真正的导演其实不是雪儿,而是我。”
“雪儿,虽然我无法对你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在沧澜星重逢那一刻起我就真心爱上了你。虽然知道你爱的是羽,也知道我自己有多傻,但我还是选择了默默守护着你。我向你保证,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一样会守着你,寸步不离,所以……请原谅我。”
“炎,虽然知道你不可能会听到我说的话,但我还是想最后问你一句: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
“当然,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低头,凝神,眺望。他的目光明亮而犀利,仿佛要化为一道光看穿那未知的星域,那里,似乎将要开始一段新的关于幸福与曲折的故事。
……
“我……是谁?您……又是……谁?”
“……”
“谢谢您救了小女,但您……可否将您的名字告诉小女,小女希望知道恩公的名字……”
“……”
“您……是不会说话吗?”
“……”
“那今后能不能让小女照顾您?虽然小女对于自己是谁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圣华大陆的通用语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就让小女教您吧……”
“西……维……雅……”
“西……维……雅?您只会说这三个字吗?好像这三个字刚好凑成一个合理的名字,那小女以后就叫西维雅吧,只属于恩公您的西维雅!呵呵呵!”
“西……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