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愉帆一晚酣睡早早便醒了,也没有上一次醉酒后的头疼,反而神采熠熠。
吃过了早膳,江愉帆换上乾隆特意为她准备的骑马装,红艳如火,配着她白皙的皮肤,婷婷立在那里,如同怒放的扶桑,从前带着婉约的气质一下子变得热烈奔放起来。
乾隆朝她伸出手。
江愉帆看着那只布满了厚茧的大手半晌,灿烂的笑容忽然绽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乾隆心下一松,也高兴地笑起来,一用力,将她拉近了自己,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出了营帐。
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一块巨大无比的绿色绒毯,微风吹来,青草低伏,柔顺的视觉感受也仿佛传到了手心,让人心痒。
身处草原之中,最大的感受便是宽阔。无垠的天地,连带着人心也开阔起来,带着青草气息的清风彻底吹去了紫禁城残留在人心的沉闷,送来自由的气息。
远远的,传来牛羊的叫声,牧民放牧的歌声,年轻人赛马的欢呼声……
“渣渣快点!再快点!哈哈——”江愉帆坐在乾隆的身前,策马奔腾,欢笑、尖叫。
跑出了一段路,乾隆慢慢地停了下来,掏出帕子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等你完全现身了,朕再教你骑马!”
江愉帆顺从地让他擦着,脸上还带着刚才纵马的笑意,点点头:“好啊!”
“还要不要跑了?”见她回答地爽快,乾隆喜不自禁,收了收手臂,低头在她耳边问道。
“要!我们去前面!”江愉帆摇摇指着前方,那里银光闪闪,应该是一片湖泊。
“好,抓紧了!”
马蹄“嘚嘚”地响起,洒下一片欢笑。
临近湖边,两人都下了马,后边的侍卫不近不远地跟着,并没有前来打扰难得有兴致的皇上。
江愉帆出了一身汗,快步跑到湖边舒服地洗了一把脸,然后踢掉鞋子,将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伸进了湖水里。
“呼——”凉滋滋的感觉顺着脚底板传上来,江愉帆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乾隆不过安置了马匹稍微走慢了几步,结果一过来就看到她已经光了脚丫,赶紧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放到岸上:“草原上的气温低,你这样贪凉小心受寒!”
“啊呀,不会的!”江愉帆不乐意,挣扎了几下,又滑溜地进了水里,“你忘了我是魂体啦!我不会生病的!”
“嘻嘻,你快看,有小鱼儿游过来了!”扯了扯脸色依旧不好的乾隆,江愉帆将他的注意力引到水底。
乾隆重重揉了揉她的头,无可奈何,身子一倒,坐在了她的边上:“也不知道被烫伤了哭得惨兮兮的是谁!”
掏出刚才的帕子在水里洗了洗,又拧干,抬起她的脸,将她刚才胡乱洗脸时溅起的水珠一点点擦干。
江愉帆酥红了脸,在乾隆眼神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一抬脚,将水珠全溅了起来。
有些水珠溅进了乾隆的脖子,乾隆一凛,苦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又低头快速地在她被掐红的地方亲了一下:“你这个坏丫头!”
江愉帆一愣,立刻捂着脸低了头,连耳根都红透了。
乾隆的眼里都是笑意,将她拉进怀中,“帆儿……”
江愉帆刷地站了起来:“**!占我便宜!”说着将水往乾隆身上泼。
乾隆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看着江愉帆的眼神有一瞬的无奈,但马上就敏捷地起身,一把抓住了江愉帆,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还敢泼朕水?看朕回去怎么收拾你!”
“诶哟——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江愉帆踢着两只光溜溜的脚不断挣扎。
乾隆夹着她就像夹小鸡一样,捡起地上的鞋袜,走到了远离湖边的一块大石边,这才放她下来。
“好了,别动!”将江愉帆放到了石头上坐好,乾隆蹲□,仔细地替她擦干脚,又替她穿上鞋袜。
江愉帆僵住了身子,垂下视线看着眼前认真为她穿鞋的男人,眼中波光盈动,最后化为平静。
回去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橘红的光辉染红了草原,远方传来牧民回家的歌声。
乾隆带着江愉帆,这次没有奔马,只是慢慢地往回走,伴着远方的歌声,看着眼前的夕阳晚景,静静地往营地而去。
沉默中带着默契的安宁,乾隆的嘴角微扬,偶尔看向怀里的江愉帆,心中充实美满。
远远的,规模宏大的营地出现在眼前,营地里的厨房冒出青白色的烟。
“渣渣,我给你唱一首歌吧!”江愉帆突然开口。
乾隆笑着点头:“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帆儿!”每一句歌词落下,乾隆的手就紧一分,强笑着问,“为什么唱这么伤感的歌?”
江愉帆笑容依然,回头凝视着神色紧张的乾隆:“弘历,再见!”
话音落,乾隆只觉得手上一痛一松,眼前就没了人!
“帆儿,别走!”乾隆着急地望着四周大喊,“朕喜欢你!朕已经决定只要你一个了!你别走!”
微风吹过,青草低伏,茫茫四顾,空无一人。
“皇上,出了何事?”远远的,听到皇上声音的侍卫赶了过来。
乾隆的焦急悲伤明显地现在脸上,望着一大批围过来的人更是染上了绝望。闭了闭眼睛,恢复了平静的音调:“无事。回营!”
然而,话说完,身子却不曾动一下,只是视线不断地扫视着四周。
“皇上?”侍卫队队长迟疑地上前。
乾隆紧紧地咬着牙,挥挥手,往营地奔去。
乾隆十四年,上行围巴颜沟,不足十日归,原因不明。
回到皇宫,乾隆第一件事就是往寝殿走去,一路疾走的人,到了龙床前却突然停下了步子,不敢抬头。
他多希望这只是江愉帆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只是一个恶作剧,回来后,江愉帆还是和前几次一样,静静地躺在龙床上,哪里也没有去。
草原上,他怀疑江愉帆只是又隐身了,控制了整个营地的食物份例,却在三天后依旧没有一处出现异常。他去找她换下的汉服,以为她还会回来拿,却发现帐子里早就没有那件衣服了!
他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紫禁城里。她不是说过,在变成凡人前,都不能离开他吗?如今不在他的身边,很有可能她就到了养心殿的龙椅或者龙床上!
乾隆带着最后的希望忐忑地抬头。床上空空荡荡,如同经过正殿时看到的那把龙椅。
“帆儿……”乾隆几步走到床边,不愿接受现实,掀起了最里面的几床被子,一个白色的信封掉了出来……
渣渣:
展信愉快!
不过我觉得你现在一定不太愉快……不管你现在有多么生气,一定要好好看完我的信,千万别把它撕了烧了,它是无辜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去南方的路。你不用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的。我想,现在你应该已经感受过一次了。如今的我,可以自由隐身了。
从你送我小棕的那次起,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后来我又对宫里的宫女屡次试验,终于证明了这一点。每一次我心里愿意让她们看见的时候,她们便会看见我,而当我心里不愿意的时候,她们甚至能从我身体里穿过。
你也不用担心我,虽然远离了你,但是我已经几乎等同凡人了,当你看完我留给你的所有东西后,我想我就会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我走了,理由你我皆知。我相信你对我的心意,曾经我也为这个发现欢喜过,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这让我更加痛苦。你的三宫六院,你每三年的秀女,你宫外无数的“夏雨荷”,这一切都不会因为我而消失,我不知道一份真心在这样的环境里能保持多久?我不希望多年以后,曾经甜蜜的两人终成为相看两厌的怨偶,如此,我宁愿守着如今的回忆离开。不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同样的,我想你也已经在去围猎前有了决定,我选择回宫前离开,见不到,就不会伤心。
我珍惜我第二次的生命,所以我会在外面努力生活。渣渣,你也要好好努力。近半年来共写下五本书,就放在养心殿我寻常放物品的箱子里,希望你能借此改革这个国家,让这个世界的中国不再有百年的国难,也希望三十年乃至四十年后的你,依旧是如今这样英明的君主,不自大,不昏庸。
渣渣,千万不要在十年后变成“花鸟戏乾隆”里那个只会哈哈大笑的皇帝,如果是这样,我会被你恶心得要吐的!
最后,弘历,保重!
江愉帆留。
乾隆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捏得指尖苍白,半天,“呵呵”地低声轻笑起来。“是朕自作自受,活该不被你信任!”
如果他没有在去行围之前定下入宫的秀女,如果他早一步表明心迹,早一刻保证若水三千只取一瓢……
乾隆二十五年,令妃还能生下十五阿哥,他为何要着急继承人的事?是他自己不甘心吧,不甘心一个皇帝只要一个女人,不甘心为了一人放弃整个后宫。所以帆儿看出来了,不给他任何机会地走了。
乾隆将整个脸埋入了手掌,只剩下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