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边世界 第六章

作者 : 彼得潘神

陈易一扬手将文件夹丢上桌子。

“我不介意他们对外怎么压榨消费者怎么欺瞒各国政府怎么玩弄弄手段怎么诡辩违法捞油水,因为他们的收入会转变成税款进入纳格洛夫总资库然后进入我的腰包,但是现在这笔税款没有了,要是他们决定对内和对外一个玩法,那么我就要一笔一笔清楚的给他们算出这份总账。”

jody收起桌上的文件,对陈易微微鞠躬:“常老板已经找到了足以指控涉案家族的证据,老板。”

“但是他没有执行的能力。”陈易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他要看我怎么做……还有什么?”

“关于常氏宗族,我们没有证据,老板。”

“你曾经给我一份报告显示光路氏宗族十年来就逃税700个亿,现在你告诉我常氏宗族二十年来没有任何**。”陈易拄额,拿一支圆珠笔在办公桌上来回戳着,“陈氏宗族的数额我已经不愿再听叔父提了,黑羊公馆近一段时间生意颇丰,纳格洛夫公务大厦却一边订单下来没有钱造军火,一边世盟催着交租金。纳格洛夫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常功盛已经觊觎这个总领事的位置很久了,整死我他终于可以叱咤风云所向披靡了。”

“但是这些东西。”陈易指着jody怀里的那些文件。

“他又不想管。”陈易说罢扔了笔,一推椅子站起来,转身走到窗边,迎面阳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像一副烧焦的骨架。

“常瑛呢?”他忽然问。

-数个小时之后阴云迅速地覆盖天空,气象的变化快如人的脸色。

“也颇像现在的局势……对么?”

常瑛迎窗挽着金发,稀薄的日光给她的背影描了一层光晕的轮廓。艾丽亚拿起梳妆台上一把木雕插梳,递到常瑛伸过来的手里。

“你看起来恢复得很快呢。”艾丽亚低头把玩着一个首饰盒中琳琅的珍宝,她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闺蜜。常瑛今天的头发不知是怎么了,挽了半天也没挽上去,刚插上发饰就散,但她还是不泄气的一直在鼓捣着,艾丽亚摇摇头,接着摆弄那些珍奇的小玩意。“你要是实在盘不上就算了吧,大不了散着或者叫妆娘来给你收拾收拾。”艾丽亚实在看不下去。

常瑛叹着气撇一下嘴,非常有耐心的把胳膊又抬起来拿插梳大战头发。

“虽说你气色恢复得很快,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没走出阴影。”艾丽亚合上首饰盒,转眼看着梳妆台上散落的许多发饰,“你以前从不赖床,从不会乱放东西,从来不浪费时间,从来不……从来不让人看出你心烦意乱。”

常瑛放下梳子,刚挽上的发髻又一次迅速地散落开来,她转过身来对着艾丽亚:“这件事在当事的三个家族之外只有你知道……所以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和陈老板一见钟情,我爸爸想从陈家捞好处,路老板和陈老板要决裂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和你解释什么。”

艾丽亚放下首饰盒起来把常瑛拉到床上,要了她的插梳,动手给她挽头发。

“你说这鬼天气真像租界现在的局势?”艾丽亚问。

“白云苍狗……”常瑛简直气息奄奄。

“哎哎,怎么突然又这个样子,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外面的谣传有多偏离正题。”艾丽亚边说边对着梳子使劲,“怎么这么麻烦!”她低声抱怨一句,然后瞬间语气转换,“可是我不觉得第一种谣传有多偏题,陈易不正是适合你的男人?虽然——好吧,虽然他选择了先*你后和你父亲谈条件,不过我多少感觉到你是认真了,你不打算做终极反抗了?”

“我感觉到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常瑛合上眼,“路老板放弃了,他放弃得太快了……也许他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租界中也许会出现什么大的变数,以至于他对和陈老板争夺我变得毫无斗志……陈老板对我下药是担心我因反抗受伤那便不好再向我父亲谈条件,他知道我一定会抗拒一段时间……但他也太了解这只会是……‘一段时间’而已。”

“算我警告你,瑛,陈易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艾丽亚改用做发饰的插梳给她梳起了头发,“他十岁经历了家族‘大灭绝’,他爸他妈他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死了,他的叔父和他住了不到两年就搬出了主宅,他应元老院的需求制造了两起‘夫人意外死亡事故’,当然我们都猜是他协助元老院‘制造’的,不管怎么说,不管你猜到十三姬之内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做陈夫人都是相当让人惊诧的决定。”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是该取悦他……还是好好地相敬如宾?”常瑛好像自问。

“他爱你?”艾丽亚浅笑。

“他说他需要我。”常瑛睁开双眼。

艾丽亚一时语塞。

常瑛把脚挪上床,双臂抱着曲起来的双腿,将脸贴在膝盖上,柔软而光滑的卷发散开像蒙了一块头纱。常瑛想到路克政对陈易抢婚行为的反应由激动逐渐变得无奈,而父亲也由开始的强硬逐渐妥协,母亲由焦急到震惊再到变得颓然,她注意着并能感觉出不同人不同的情绪变化,但是她始终不懂陈易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始终胜券在握,但他的眼神里他的声音里某刻又好像掺杂着动摇。

再向前回溯一天的那个夜里,零碎的记忆拼合成香艳的幻象,常瑛仿佛还能感觉到温度,重量,声音,但是画面就几乎消失了,她好像在隐约中听到过那个低沉又带着引诱的声音在耳边叙爱,但那是梦还是真实根本无从考证……

-……那大概是人生中最能令人沉迷的梦境,记忆太过完整而来不及回忆细节多少令人遗憾,妩媚的神情交织着因药物而迷乱的目光,妖娆的**与生僻的反应合二为一……他轻触自己的下颌,仿佛还能感觉到细软的金发撩拨着皮肤的那种眷恋,而淡淡的喘息与呢喃盘旋在耳蜗里将要融成记忆的一部分,他黑眸一转——如果没有媚药,再次触模到她该有多好……

“咳嗯。”常功盛的一声轻咳将陈易从回忆中拔出来。

陈易的世界回到常家客厅,他在莫名的发呆了几秒钟之后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岳父大人貌似看出了他脑子里的一亩三分地种着些什么,但懒得废话只是不友好的做了简短提示。

陈易大方的向后一倒靠着沙发:“失礼了,常老板。”

-“瑛,话说回来。”艾丽亚摇摇常瑛的肩膀让她从沉思中转醒,“我今天来还有些事要告诉你。米歇尔告诉我,陈易正在准备做一件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至于这件事会牵扯到多么大的范围我们都不清楚,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做,但是什么时候,都有哪些人,结果会怎么样,还没有人猜中——更有人不敢去猜测。米歇尔也已经有段时间没和陈易来往了,古怪的是陈易最近又开始主动地联系他,我觉得这件事和常家的关系小不了,不然他为何这个时候急着娶你,也许他的计划对常家不利,你父亲一定也有发觉——”

“是整风。”常瑛说。

“你知道?”艾丽亚表示小小的吃惊。

“我不仅知道他要做的事……而且我还知道参与其中的人。”常瑛又从她手里拿回了插梳,抬眼瞧着艾丽亚狐疑的神情,“单看这件事好像只有陈家在搅起风波,但事实上他联合了我爸爸和路老板一同行动,帮爸爸查过账的我当然知道不少内幕……租界风气不断腐化,总资库里抽不出给世盟交租金的钱,想必至少陈老板和我爸爸是看不下去的,路老板据说只负责执行。”

艾丽亚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非常奇怪。

“你的意思是,这场整风的事件对常家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了?”艾丽亚问。

“完全不会有影响,常家没有这次意义上的任何**……”常瑛点头,“假如陈老板真的想用整风来挫伤常家的气焰……那么他就太天真了。”

“那没准,租界除了你家没有任何一家敢说自己没有**,陈易那种人怎么会善罢甘休。”艾丽亚对陈易的鄙夷写了满脸。

“不论如何……这一次他还需要常家的帮助。”常瑛拢拢头发又试着插了一遍插梳。

“以后他不需要了,你怎么办?”

常瑛愣。

“他只说过他需要你,他又没有说过他爱你。”艾丽亚忧虑着,“这不符合预期,太冒险了。”

常瑛伸出手捧着闺蜜的脸颊:“艾丽亚,我已经为这个失眠一个晚上了,你希望我再来一个晚上?”

艾丽亚对她露出怜悯的眼神。

“艾丽亚,你不是和billy分手了吧……?”常瑛瞅瞅她,放下手,“为什么你叫他‘米歇尔’?”

“你对我转述你的男人的时候不也一样叫陈老板路老板嘛。”艾丽亚回答。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常瑛说。

她们默契的相视而笑。

敲门声打破闺蜜间的私密空间,常瑛从床上下来去开卧室的门,一瞬间洋女圭女圭一样的常建出现在她面前。

“美丽的亲爱的好姐姐,除了告诉你夏哥哥还在住院这个坏消息以外。”常建皱着眉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我还要很不幸的通知你陈老板来了,你得下楼到会客厅看看他,另外,更不幸的是,陈老板带来一个消息——路老板昨天晚上和孙老板的女儿孙月星小姐订了婚。”

常瑛垂目,浓密的睫毛遮挡了眼神。她捻一捻散在胸前的金发,从容不迫的把插梳藏回身后。

“叫妆娘来,我稍后下去。”她非常自然的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常家主会客厅已有少时的安静。

陈易听到常瑛下来了,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常功盛,常瑛注意到他的目光指向,索性不向他走,而是远远的站在楼梯边上倚着栏杆看他们两个,jody透明人一般杵在陈易的斜后方,身材高大却没有任何存在感,原本站在父亲所坐沙发边上的常建看到姐姐到了,立刻转头走向面向花园的巨大圆弧落地窗前的钢琴,坐下来旁若无人的弹着《星空》。

“今天?”常功盛问。

陈易点头。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尽快开始吧。”常功盛将一个半指长宽的黑色电子存储器递给他。

“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席位,请务必莅临。”陈易的微笑格外天真无邪。

“谢了,可最好的席位不是常某坐得上的。”常功盛话里有话。

“您何必谦虚呢,父亲。”陈易改口换称谓。

“‘父亲’这个词还是用在祭奠您那位大名鼎鼎的直系血亲的时候吧,陈老板。”常功盛不领情地给他反噎回去,陈易还是笑着,故意藏起眼神。

常瑛不再站着当雕塑,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我听说克里斯普小姐也在。”陈易示意常瑛坐在自己身边。

“她刚走了。”常瑛听话的坐下来。

“常老板,我劝您还是尽早习惯我这个女婿。”陈易又转向常功盛。

“这真是强人所难,陈老板。”常功盛看着自己的女儿。

陈易四处看看:“其实我也很难习惯。”

“十年前,我父亲就在这里去世。”他的目光回转到常功盛脸上,“而我现在要在这里,称那个有杀死他嫌疑的人为‘父亲’。”

常功盛没有接话,他的脸色竟越来越平静。

“陈老板,”常瑛打破尴尬,“真抱歉打扰了您与我父亲的谈话,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很乐意回避。”

“我今天是来向常老板请求接你回家的。”陈易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回避?”

“瑛,你从今天开始就以陈夫人的身份和陈老板一同出席公众场合。”常功盛复杂的目光指向自己的女儿,“希望你对现在入住陈家不要有什么异议。”

“是。”常瑛透蓝的双眸如宝石般冷硬,“父亲。”

常功盛对那句“父亲”的反应仿佛被针狠狠一刺。

“陈老板,给我女儿一点准备的时间,至少在今天的‘大活动’开始之前,瑛是会去参观一次陈宅主栋的。”常功盛温柔地看过女儿,又再次望向陈易,“您的时间恐怕比较紧,与其在这里忍受我这个‘杀父仇人’,不如回府进行一下短暂的战前准备,要知道这回可是您使出大刀阔斧的时候了,我等格外期待。”

陈易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

-佣人在门口送走了陈易,常夫人下楼走向主会客厅里的三个家人,坐在与常功盛对面的常瑛身边,常建的琴声依旧。

“去准备你的东西。”常功盛对常瑛道。

“爸爸……前陈老板死在了我们家的主会客厅里?”常瑛问得战战兢兢。

“那和你没有关系,现在去收拾你的东西。”常功盛低头翻文件。

“你不要再*女儿了。”常夫人插嘴。

“是她一直在*我。”常功盛又翻过一页。

“你就不能在家里稍微表现得像一个父亲吗?”常夫人的语气充满着对他态度的不可思议,常功盛没有理她,而是又缓缓地开腔对常瑛道:“陈家的管家已经将陈老板的喜好习惯的列表放在桌子上了,你好好研究一下,我不需要你讨好他,但至少不要再给我惹什么事端。陈易的脾气非常古怪,恐怕你会有相当一段时间来适应他。你不用担心会像他之前的夫人一样短寿,但最好活过他以求安宁,毕竟现在纳格洛夫的老板命越来越短了,你的压力也不会很大。”

“祸害遗千年。”常瑛心里暗自讽刺。

常功盛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已经猜中了常瑛的想法。

“我不需要你为家族做些什么,你也不要自以为是的想要左右陈易的决策。”常功盛补充说明,“进了陈家,就学着你母亲的样子对待你的丈夫。并且,再也不要回来这个地方。”

“你不能……”常夫人忍不住。

“我刚刚还在夸奖你。”常功盛将她的话打断,常夫人看了一眼女儿,慢慢的将头低下去。

常建弹琴的手停住:“爸爸,您不能不让姐姐回家。”

“我知道了,我听您的,爸爸。”常瑛立刻说着看着常功盛的脸色,常功盛点了一下头,又好像没有点,又过了几秒,常瑛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我去收拾我要带走的东西。”常瑛说罢起身走出会客厅,常夫人跟着她,她没有注意,步子越来越快,常夫人一直跟到楼梯口才把她撵上。

“你不要像我,瑛,你千万不能像妈妈这样。”常夫人抓着女儿的手臂,常瑛发现之前那个性格爽朗还有些俏皮的辣妈此刻竟看起来既焦虑又憔悴,常瑛转身看着母亲,伸手给她掖起鬓角散落的长发,她看到母亲透蓝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浑浊。

“瑛,你知道妈妈在家里是怎么做妻子的,我和你爸爸所谓相敬如宾,他对我客气得,哪里像是自家人……我从来没有插手过他的任何事,这都将近二十年了我还是不能和他正常的说上一句话,我知道他的习惯,癖好,可是这都是为了不为这些小事惹他厌烦以助于不对我的家族产生任何影响,我每天只有离开他的时候才会不过的那么战战兢兢,这个家族里只有大把的钱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而这些钱也只是用来拘束我言论自由的工具。”常夫人压得低低的声音穿进耳膜里像次声一般令人压抑,“没有自己的意见……没有自己的地位……没有自己的空间……无时无刻不在看人的脸色……这种日子你能过吗?!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儿也过这样的日子!……”

常夫人捂住脸抽泣,常瑛静静的望着她。

“……好女儿……”常夫人泣不成声,再三擦了眼泪才把脸重新对着常瑛,“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家族才嫁给你爸爸的?……我也爱他啊……在常家元老院选了我做头位备选夫人的时候,我是以为我可以打动他才决定嫁给他的啊……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以为到了你就总算可以嫁给爱你的人,不像我这样受罪……可是路克政……陈易……他们都……都不对……”

“是陈易*着我嫁给他的。”常瑛忽然说。

“什么?”常夫人愣住。

“您不用担心我……”常瑛微笑着松了与母亲握着的手,常夫人的手指却还用力的勾着她已经松开的手,常瑛想了一会儿,轻轻地将母亲的双臂推开。

她快步跑上楼去。

常功盛已经听不到妻女的声音,儿子也从钢琴边走开去了后院,他终于有点孤家寡人的感觉了。

他伸手向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怎么,陈易没去请你,你就不劳驾出席了?”

“他就算请了你,你不是也不想去吗?”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不,常老板,这跟你有很大的关系,你还是去看看吧。”

“你们叔侄两个到底在搞些什么?”

“我其实并不想的,那孩子还不知道。”

“得了吧,你明知道陈易最听你的话,你才把我女儿做头位备选。”

“……”

“常老板。”对方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开口,“你明知道,常家和陈家总有一天要走到这一步关系。”

“我不是那种认命的人。”常功盛说这句话时不由的闭上眼睛。

“也好,命运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陈易他。”常功盛说,“似乎还以为说他父亲的事可以激怒我。”

“你呢?还认为我没有害死你哥吗?”他问。

“你果然还是跟那孩子生气了。”对方的语气像是在苦笑。

常功盛望着巨大的吊灯,天花板繁复的花纹也一起映在他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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