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大离了贾府,贾环便形影单只了起来,又因为驾车的人一时半会儿尽是找不着,于是便一直呆在院子里没有出去。
一日赵姨娘从王夫人处回来,刚进屋就骂骂咧咧的拿着一干瓷器出气,摔的满地都是残渣不够还吩咐丫鬟去拿了备用的让她来砸。
贾环被小鹊请到了主卧,见着了满地的碎片,不觉问道:“母亲这是作何,拿着这些个食器撒气,若是都摔光了,不是没了吃饭的家伙?”他往着干净的椅子上一坐,伸手撩直了长袍又抚平了袍子上的褶皱。
“你是不晓得他们是怎么作践我们娘俩的,不过是一个小家小户出来的娘们唧唧的小杂种,居然能跟着那个凤凰蛋一起由府上的车辆接送,我去求了太太给你配个人,如今已是半月却未见人影。”赵姨娘的脾气比以前好些了,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儿子出息有了盼头平常便一直隐忍,只是如今王夫人一招砍入了她的软处,尽是让她慌了手脚了。
“这有什么,去了家学也不知学些什么,如今老太爷年纪大了更是没什么力气教学,在府中自己看书更安静些,若是母亲觉得气闷且忍忍,再过几日等着太太一忙碌,你便能得些空闲了。
“忙碌啥,莫非有什么消息了?”赵姨娘喘了口气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边伺候的几个丫鬟纷纷上前收拾了干净,又端了一壶热茶小心的给娘俩倒上了,才躬身告退。
赵姨娘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小心的放下茶杯不让它有响动:“自从府上来了姨太太一家之后,我便瞅着风向有些不对,前阵子的西角门来回的人可是不少。”
贾环在脑子里回了一遍,便想明白了这应当便是为何贾府会被抄家了,愣是从今上嘴里抠出来的金子,能藏在今上眼皮子底下的,还真是熊胆。
初七赵姨娘一场气还没生完,王夫人便又换了一招。她吩咐了人在书房安排了笔墨让贾环在那里抄写经文。
贾环跟着小厮到了书房,看门的门房小心的打开了房门,里头是连排的书架,密密麻麻似乎怎么也数不清。
“从东边这整个一面都是经文,太太吩咐说是环少爷字好,既然如今在府上有空闲,不如多抄一些,隔几日便送去清虚观打蘸时用。”小厮先领了贾环到了东边靠着窗户的地方,而后指给他看,一整排的都是经文,且都是不同版本的。
贾环并未说话,只是拿起了最打头也是最厚的金刚经,翻开了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少爷放心,吃食都已打点好了,到了时刻便会送来,只是太太说既然抄的经文便不便吃肉,所以送来的都是素菜,还请少爷不要生气。”
贾环看了对方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来到了窗边书台,从窗户往外看,四五个媳妇子看着院子,偶尔坐在一起闲扯,偶尔来回走动,整个院子的动静都在对方手里。
贾环坐到了作为上,小厮忙端上清水供他洗手,又小心的用布巾擦干,擦干以后在屋子一侧燃上了熏香,贾环看了一眼忙碌的小厮,只是甩了一下手臂,在一大宣纸中挑了一张好些的,铺开了纸又顺手拿过镇纸压在一侧。小厮也是伺候惯了的人,上前就帮着贾环磨好了墨,并润湿了毛笔递了过去。
“不忙。”贾环头也没抬,只是拿着经书看了起来。小厮安静的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自己退了出去,还小心的掩上了门。
贾环放下了书,起身小心的推开了椅子,转身打量了这个书房,书房并不小,来回三层,如今他在的是一个内室,临着内室的便是点了香炉的琴房,案几上摆着一张用红布盖着的琴,再往里走便是刚刚拿书的地方,这会倒是能数清楚,来回是八个书架,摆放着各种版本的书籍。对着书架有个弧形的转口,过了转口又是一间休憩的小屋,穿过了垂花帘便是刚刚贾环抄书的书桌。
“果然是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奢侈。”贾环伸手掀开了红布,在琴上抹了一把,便是一串的长音,便是他这个不精通这些的也知道这琴不错。他细心的盖上了坐回了书桌拿起经书看了两遍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便随手丢开,拿起毛笔便在桌上认真的抄写。
王夫人坐在房中正跟薛姨妈一起聊着天,叙着旧。周瑞家的便从外头进来了,小心的跪在了地上:“太太安好,姨太太安好。”
王夫人缓缓放开了握着的薛姨妈的手,一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说?”
“太太放心,已经吩咐了人都在几个门外看着了,不管他在里头做啥都得呆着,等着时辰到了便送一应素菜进门,想来那小子翻不出新花样来的。”周瑞家的陪着笑脸,小心的说了自己的安排又陪着笑脸:“如今这府上,老太太已经不管事了,谁怎么样不都是太太您一句话的事。”
王夫人点点头继续与薛姨妈说笑,周瑞家的小心退出了屋子,才出门便看到柳家的媳妇子正站在外头挑帘子。
“你怎么在这里当差了,不是说换去厨房伺候了吗?”周瑞家的压低了音,一边随手整了整门帘,又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到里头的王夫人正专心的跟薛姨妈聊天。
“前阵子太太房里不是少了人手么,我便被调过来了,周姐姐,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柳家的看了看周围,小心的塞了一个银角给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脸上一笑,淡然的把东西塞进了自己袖口:“没什么光景,不过是让大房的二女乃女乃掌家,让我们太太得个清闲,若非要紧的事情不得打扰罢了。”柳家的听完小心的点点头,而后恭敬的弯腰送走了周瑞家的。
贾环在书房抄了不到三日便听说了宝玉在家学里打架的事情,又是让贾政一顿好揍,这个宝贝蛋确实折腾,原本阿大在的时候他脸上过不去便求了老太太在府里请了先生,理由用的自然是家学中淘气的顽皮孩子太多,怕误了心性,等到见了秦钟又称自家先生去世了,去家学念个半年,等着明年开春新的先生到了之后再在家里进学。
到了晚上跟着赵姨娘一起用过了饭菜,他一个人披着深蓝小褂出了院子,自从林黛玉来了之后贾母觉得地方太窄,便把探春,迎春,惜春三个姑娘挪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头,跟赵姨娘的院子也不过是一炷香的行程。
走了没几步便见着了伺候探春的丫鬟,竖着一对尖,穿着掐花的对襟绣裙。“三少爷安好。”
贾环点点头并不理会,之间那丫鬟翻了个白眼带了点气,不过到底是忍住了:“三少爷请留步,我们小姐有些东西让奴婢给你。”说罢也不等贾环拒绝直接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香囊往贾环怀里塞。
贾环退后了一步,让对方的手落了空。
“这是做啥,做弟弟的难道还嫌弃姐姐的东西,要知道若非小姐在太太面前孝敬还指不定少爷要受多少罪呢。”贾府的丫鬟向来都跟小姐似的被人养着,气性都大,若是等着不好更是有些不甘心的挑唆了主子去给自己出气。
“平日上学并不需要银两,你去还给她吧。”贾环也不恼,只是双手拢进了袖口,看着一旁的高墙。
“我们做奴才的如何能当了主子的家,小姐既然要给你,你便拿着,若是你不要便给你那不安分的姨女乃女乃,还请她看在银子的份上莫要拖了小姐的后腿。”说罢把银子往地上一丢,便转身走人了。
贾环看着丫鬟走远,只伸出脚一脚踢到了一边的莲花池,锦囊掉进了莲花池溅起了些许水花,贾环看了一会转身便走了几步,歪头想了想又回过身。
天气不凉可到底都穿的有些厚实了,他月兑掉了自己的鞋子挽起了裤腿,慢慢的往水池里面趟了进去,里头只剩下一些看着不怎么干净的残荷,歪东倒西的没什么样子,原本应该拔去的东西却因为人力不及便留下了,贾环把衣摆往腰间一塞撸起袖子慢慢的在池塘里模索,水也不深只是到了成人的膝盖,只是他毕竟年幼,走着走着居然漫过了大腿。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不要便舍了去了,又进着池子做啥,嫌弃我们那个姨女乃女乃命太好,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么!”探春正巧从房间出来,听了丫鬟的话便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不一定收下,于是便走了过来,结果就看到贾环一脚把香囊踢到了池子中间,她不过比贾环大上一岁,眼泪顺势便下来了,抽泣了两声正想回去又见着贾环撩了衣摆下了池塘。
贾环直起身,看了看满手的泥便在池水中洗了洗,走到了水池边探春的跟前:“你怎么过来了。”这个院子有什么是王夫人能不知道的,今天两姐弟见了面,明个那个木菩萨就要换个方法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