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自然不知道贾母身边伺候的丫鬟的心思,只是他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所幸就跟着走了一趟。他人小脚步也轻,旁人绝对听不见,只是跟到回程的时候便被沐坤拎起了领子从花丛里揪了出来。
沐坤翻着白眼从上往下的看了贾环一圈:“你小子倒是顽皮,从前不玩的东西如今过了生日倒是玩开了,怎么我让你背的东西背出来了?”
回来的时候沐坤跟沈燕云交流了一阵,对方坚持让贾环多背,你这进学不背还叫进学么,背,下了死理的背!
“我只是觉得无聊罢了,忽然怎么也背不出来又难以专心,索性就到处走走。”贾环也不否认,他原本干这事的时候就是想起了上辈子的生活,跟个人不过就是为了敲诈勒索什么的,当然他也不干大的,只是循着一些有钱的要一顿的午饭钱。他原本便不是好人,只是如今有了做好人的机会,便不放过了。
要说他这辈子有什么念想,就是想要尝尝当官的感受,又想着好歹给赵姨娘做个脸,如今是觉得既然阿大有了如此地位,为着他也应当混迹官场。重新来一世不把自己努力的废掉,简直不甘心!只是他装乖装久了,好似如今一出现原本窸窣平常的事,旁人就觉得讶异,只能说他还是挺有本事,让着阖府上下都觉得他至少用功。
沐坤还想说什么,结果府里伺候的小厮传报,说是贾政喊了贾环去书房。
贾环跟着小厮一路到了前院,这条路他走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直接从角门就出去了,好似繁华的人家跟他没有半点的关系,比如如今踩在脚下的青石板,路边擦着自己衣摆的阔叶芭蕉,穿过了小边门转角就是正房,从正房的两侧往东走便是书房了,因着府里的人大多都搬去了大观园,如今这边倒是冷清了不少,连着路上来回伺候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
贾政坐在里头喝着茶,见着贾环进门便喊了起:“如今这府上,你太太出门清修了,大房那处当了家,你没事不要去打扰可知?”
贾环点点头,这上来便问居住,莫非自己做了什么?
“府里也尽心,都为了你请了先生了,要珍惜不可顽皮,可知?”贾政端着茶又喝了一口,这会总算将视线落到了贾环身上,他的情绪很复杂,单从他喝茶的频率便能看出,可是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看到了贾环又不知道说了有没有用,想着自己说得如此隐晦,会不会没听懂?
贾环抱着拳躬身:“知道了。”
“恩,你去吧。”贾政挥手,到底没说出来,他因着贾珠,自然不敢逼着宝玉用功,如今这府外借传着宝玉作的那几首诗词,虽说看着风光,可是他自己自然是晓得,到底不是正事,若是真要凭着自己在朝廷中有着立足之地,恐怕更看好这个庶出的儿子,沉默,用功,心狠。
周瑞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心的跪在一处回禀道:“老爷,环少爷已经回去了。”
贾政点点头,他看着周瑞道:“你且吩咐人去寻写小子,过两天让他挑两个书童在身边伺候着,原本是从老太太那处来的便还给老太太,若是问起便说哥儿大了,如今还是用些识字的更顺手些,你可懂?”
周瑞忙道懂,趴伏在地上等着贾政叫起。
贾政也不动,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盏里的茶,因着水到底凉了,入口有些涩。等着喝完了,才让他退下。
周瑞出了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从王夫人出府,影响最大的当然是他们这些原本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如今他是半点都不敢往外露老爷的事情了,生怕一个不好跟着他那个倒霉的婆娘一样,一起去了庵堂清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贾环从前院回来,到了沐坤的院子,那沐坤正躺在躺椅上,迷糊着,等着贾环到了,坐了好一会才渐渐转回了神。
“你这趟去的可不久,你父亲有什么要吩咐你的事情?”沐坤随口一问,无非就是两种,一种让贾环安分了,如今虽说主母不在,可是他到底是庶子的身份,不可狂放,一种便是吩咐要求上进了,王夫人做出这种事情,结局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与其一棵树上吊死,不如再培养一个儿子。
若是旁人沐坤皆道是第二种,可是到了咱们贾老爷身上,可说不好,那位可是最“正经”的人。
“父亲不过是吩咐我要用心念书罢了,你这回躺着也不怕着凉了。”正是三月出头,旁的皆换上了春装,就贾环依然觉得有些子凉意,平日出门都多带一件披风,如今见着沐坤躺着,自然更觉得冷了。
“这都春天了,还能冷个什么,都快十岁了,也可以去考个秀才,别的还说不上来,秀才那肯定是没问题的。”沐坤教了贾环前后都快两年,这底子自然是模得清楚了。
“我考了秀才又有什么用,在这府里,一个秀才都砸不出一个响来。”贾环不屑地撇嘴,不过到底是正视了沐坤,“再等两年,如今便是我真的考中又有何用,不如先学着等底气更足一些,到底考个好点的名次。”
沐坤一想,也对,便真的下了功夫教导贾环起来。
念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三月一眨眼便到了五月,五月的天渐渐热了,贾环到底也换上了薄衫,穿着那身青色的书生服,到底比以往都英俊了些。
年纪渐长的贾环月兑去了孩童的稚气,变得更像成人一般,只是比起他那个开窍甚早的宝玉,便是什么都不算了。
贾环身边如今伺候的小厮统共有四人了,因着不好叫便取了四季的名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几人的卖身契都在赵姨娘的手里,赵姨娘身边的伺候的小厮也让贾政换了换,他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到底要养出一个出山的儿子。
贾母对此自然是有些意见的,可是这些意见在贾政面前都成了浮云,贾政对着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若不是心疼宝玉,如何让那起子小人用功。”
贾母只能叹气,允了贾政的作为。宝玉自从住进了大观园,外头的一些闲事便不再喜欢管了,又因着北静王时常相邀,认识了几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看着倒也像了那么一回事情。如今贾政已经不太管他了,便是有什么吩咐因为离得远,那些伺候的丫鬟们又各个机灵,总是能应付了过去的。
因着人员换动,那林家的小红到了宝玉院子里伺候了,不过只是个粗使的丫鬟,也并不起眼。她的父亲便是在贾环出门的时候驾车的林之孝。
因着府里要过端午,凤姐办着节礼呢,贾芸求了上门了,那贾芸是贾家的远房亲戚,平日皆是靠着贾府过活,接一些采购的买卖,若是见着宝玉自然要喊一声宝叔的。
他家中穷困,父亲亡故皆是靠着舅舅帮着办理的丧事,只是他长得白净,身长又高,凤姐觉得看着入眼能帮一把便帮一把,他这厢求了差事等在宝玉院子里,结果在外书房就见着了一个女子,抱着一堆的东西往外走,贾芸忙上前扶了一把。
“谢过这位少爷。”红玉羞红着脸,低低的说了一声。
贾芸忙摆手:“如何是少爷,你喊我贾芸便可,这是要往去哪。”
红玉努了努嘴,指了指一旁的杂物间,她本来姓林,又叫红玉,冲了林黛玉又冲了贾宝玉,就别分到了怡红院那处打扫,结果宝玉一眼便挑中了这个院子,她便改名叫了小红。贾芸帮着搬了东西,红玉谢了一句,转身便跑远了。
到了晚间,红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你的帕子被我拾了。”
起身走过去一看,正是贾芸。“二爷哪里拾的?”一边粉面含羞的说着,一边伸手要。
“你过来些,我便告诉你。’贾芸笑眯眯的上来拉她。红玉忙急的回身跑,却被门栏绊了去。这一绊倒是让她醒了过来,原来不过是做梦。
她神情恍惚的醒了,袭人便指了她让她去提水,自然不知道昨日不光贾芸见着了,宝玉也见着了,他原本就奇怪自己院子里怎么还有一个生面孔,又见红玉生得好便想叫到身边来伺候,可是这人自己又不认识,也不知道性子怎么样,巴巴地提了上来可难退了。
要说宝玉这一屋子的丫鬟各个都是人精,当初见着红玉便觉得对方长的好,明里暗里的排挤着,凡是有什么粗重的活皆指了她去干了,那秋纹跟碧痕更是别说,仿佛三人天生便有着仇恨似的,若是见着不碎两句,皆不能安睡。
宝玉换了衣裳还未起身,便见着红玉依着西南角上的游廊底下的栏杆,可被眼前的海棠花遮去了大半的光景,他正烦,袭人喊了他去洗脸,也只能进去。于是这一日便害了相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