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大队的人马就下山了,赵姨娘跟着贾环告了别,他走到了方丈的房门前,敲了敲,里头说了一个进,他便推门进去了,只见老和尚坐在黄色的圆形垫子上,双脚盘坐着,面前点着一炷香,旁边放着一盆水,一把锋利的剃刀,一块白色布巾。
“方丈,这是要做什么。”贾环走到了和尚面前,乖巧地坐在了垫子上。
老和尚指了指一旁放着的衣服道:“既然来了,便将这凡尘的衣服换了去,他们穿什么,你便穿什么。”
等着贾环换了衣服出来,老和尚便招手,让贾环坐在了自己前面。
“你要帮我剃度么。”贾环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问。
“前尘太多,反倒惹得此生不平,我只是帮你去掉那些不该存在的。”老和尚的手很稳,在贾环还没有感觉的时候,那些比常人微黄的发就落了下来,凌乱地散在水中。
“我可以把他们收集起来,给我母亲。”贾环看着头发,说道。
“是的,你可以。”老和尚慢慢地继续剃着。两人不再说话,贾环觉得自己的头皮越来越凉,渐渐地房中的檀香味吸引了他,他渐渐不再关心自己被剃掉的头发,也不再关心老和尚模着自己的头念的那些经文,好似整个空间都被某种韵律所包围,直到老和尚的声音打断了他。
“好了,明日起,每日你需将大门口那颗银杏树下的叶子扫尽,一日三次,你可记得?”老和尚拿着白布将贾环的头擦了干净,又将手里的剃刀擦干净。
“我需要念经么?”贾环回头看着老和尚。
“不用。”老和尚闭目摇头。
“我需要茹素么?”贾环又问道。
“也不用。”老和尚微笑着再次回道。
“那我需要每天去佛主面前拜拜么?”贾环坚持不懈地又问了一句。
“你想,便去,若是不想,便不去。”老和尚将手里捏着的一串金丝楠木珠套到了贾环的脖子上。
贾环模着脖子上的佛珠,低头看了看,又往衣服里头模了模赵姨娘打的银圈,一时觉得很是温暖。
贾环寻了地上最整齐的一缕头发编成辫子藏在了胸口,对着和尚合掌行了一礼。
“在寺中,赐你法号了悟,可好。”老和尚模着胸口道,贾环点点头。
“若是无趣便来贫僧房中听我念经,去吧。”
贾环便出了门,默默地走到了老和尚说的那颗银杏树前,银杏树原本就是雌雄双种的,一颗不可独活,偏偏这个庙里的银杏树只有雌树,他走到前面伸手模了模粗糙的树皮,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很凉,脑袋也很凉,旁人果然说得没错,人生最难做到的便是放下,可是偏偏他这次却放下了,似乎没有任何的挣扎的便放下了,给予自己一年停步休整的时间。
等着春耕带着陈大夫到了寺庙中见着贾环,手里提着的药箱险些砸了一地:“这是怎么的,好好的头发怎么就剃了,不行,我去找他说理去,谁剃的,少爷您告诉我,我揍他去!”春耕到底年轻,见着贾环穿着一身粗布僧衣,又光了头,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贾环模着自己的头觉得还好,又拉了拉身上的衣襟,衣服也做得很暖:“还好啊,老和尚说既然来了,便剃一遍,我想着反正还能再养,索性就剃了吧。”
“再也没有比您的头发难养的了,您是不知道,就您那头稀稀拉拉的黄毛,费了咱们兄弟多少功夫才能每天梳整齐呢,您见着哪天您跟那凤凰蛋梳的一样高么!”春耕恨铁不成钢,双眼都快喷火了。
陈悟忙拉住了春耕:“春小哥,不忙着生气,这样也好,当初您家少爷吃的东西,旁的不说,指甲跟头发上肯定有所残留,其实也不好,不如剃了,我到时候再开一个药方,你每天给你少爷擦擦头发,保证长出来的又粗又黑。”
春耕立马回头,盯着陈悟道:“大夫,您可别骗我。”
“骗你做啥,我原本便是大夫,最懂养生,你家少爷这是福气,我还没听说谁能送了孩子到这鸡鸣寺中休养呢。”陈悟这会是使劲得吹,吹完总算把春耕给安抚住了,又请了贾环坐下来,自己拿出了小枕垫在手腕下,慢慢地搭上了脉。
“果然如此,近日可有觉得身体虚发,偶尔睡中盗汗。”陈悟看着贾环问道,贾环点点头。
“若非在下当初跟着师傅见过此种病例,恐怕旁人皆不晓得。人是没事,只是须得泡上三年。少爷,您可要坚持啊。”陈悟最怕自己说的口干舌燥,这位不在状态的少爷则云淡风轻。
“唔……”贾环正想说话,被春耕捂住了嘴,他笑着看着陈悟:“您放心哪,有我们在,便是少爷不记得,我们也会记得的。”
陈悟点头便告辞了,春耕跟着一起去,一边又吩咐贾环照顾好自己,上山下山需要一天,春耕怕自己不在贾环便照顾不好自己。贾环看着春耕驾着马车送了大夫出了庙门,便往回走了去,大部分的和尚生活皆有规律,早晨天不亮便干完手里的活,等着吃完早饭便去大殿念经,下午休息一刻后听长老讲课,晚上则洗漱完早早地做完功课入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贾环拿起那把比自己还高的扫把小心地在银杏树下划拉着,他慢慢地扫着,树上的落叶慢慢地掉着,他将大部分清理出来的落叶都堆在一旁石凳的旁边,又拿着簸箕装出了山门。黄色的落叶顺着风从山顶往下飘落于山间,很是漂亮。
池宸骑着马,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侍卫,又回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他即将出发去西北,原本便是自己求来的差事,只是如今出去了,忽然就有些不舍了。
“主子,传来消息,环少爷已经入了鸡鸣寺,且由方丈帮着剃度了,他身边伺候的陈大夫也调查过了,并无不妥,如今也握在手中,主子大可放心了。”沐暮骑着马凑到了池宸身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头上带着黑色的头盔,整张脸都遮住了大半,说话也有嗡嗡的回音。
“你安排便好,等到了军营恐怕就照顾不到了,你有吩咐人跟贾政打过招呼吗?”池宸身上穿的并不是很多,跟他身后整齐的队伍有些不同,他身上是圣上钦赐的软甲。
“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去了,只是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此次是宁国府中出了岔子,跟荣国府倒是没关系。”沐暮小心翼翼地回道。
“从龙之功哪有这么好挣,如今这贾家原本便是烈火烹油,不缩着脖子装鹌鹑偏偏在二阿哥,三阿哥中间参合,他们是忘记今上的手段了么。”池宸双脚夹着马月复,直着身子等着那高墙上出现那明黄的人“这不是太上皇还在么。”沐暮小声道,池宸嗤笑了一声。
等着那一身五爪金龙的身影站上了墙头,池宸对着城墙一拱手,甩起了马鞭高声一喝,二十几人的小队齐齐开跑,快速地跑出了京城,这个最繁华的地方。
“朕这个侄子最是孝顺,明明跟他讲让他自由行事,天寒地冻的还等着朕来,若是朕不来,他难道还不走了?”高墙上站着的皇帝,叹了口气,对着那驰骋的背影摇了摇头。
“圣上英明,自然是知晓世子的孝心的,您看如今西北缺兵少将,旁的皆劝圣上和谈,偏偏世子请旨前往,若不是为着圣上分忧解难,那千金之子如何去得如此危险之地。”一旁伺候的苏公公一直是个明白人,他见着圣上喜欢南王世子,便使劲地夸着,果然他才说完,皇帝便露出了笑颜。
“若不是前阵子甄太妃太过多事,我这侄儿也不用避了出去,南王向来糊涂,好不容易留了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好好看顾。”皇帝说得痛心疾首。一边的苏公公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转而更恭敬的低下头,南王没子嗣,还不是因着南王妃。说到南王妃,那便要感谢乱点鸳鸯谱的太上皇了,您跟太上皇到底有多大仇啊。
“回去吩咐皇后,今年小选多选些容貌秀丽的给旬阳宫送去。”旬阳宫便是太上皇如今居住的地方,里头被皇帝塞满了各色美女,哪怕是现在,太上皇依然为皇帝增加着小皇弟,小皇妹。
您再这样下去,甄太妃恐怕要更不安分了,苏公公一边恭敬地应是,一边想着到底要吩咐了自家徒弟,以后万万不敢再收甄太妃那一系的银子了,妥妥的,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回去吧,天寒地冻的,朕总算比那些个孤家寡人好些,总算还有两个兄弟,一个侄子替着朕在外操劳,回去吩咐北静王进宫一趟,便说朕想他了。”
“是。”苏公公一甩手里的鸣鞭,身后众人皆空出了走道,依着两边墙壁安静地下跪。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可爱的存稿箱~你造么~你造么~愚蠢的木头今天要睡懒觉,今天是星期六,你造么,你造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