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弘治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两人只是所谓的“萍水相逢”而已,那怕是在徐相的刻意结交下,两人也还是对对方仅仅是互相欣赏而已。第一次见面就能掏心窝子的人不多,至少徐相和弘治这两人都不算是。
是故,当便宜坊的伙计送来了用油纸打包好的几只烤鸭后,徐相便和弘治告了辞,领着决明,乘上马车回了定国公府。
当然,在离别之际,作为第一次结交,按照此时的风俗,双方互增了些礼物。
弘治给了徐相一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而徐相则很狡猾地往朱厚照怀里塞了本,刚从翰墨轩拿到的样书。
……
微笑着看着徐相的马车拐过街角。弘治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不过十几个呼吸间,便有一个虬髯大汉跑了过来,见其衣着打扮乃是一个寻常护院,可是偏偏其走路大步流星的,反而更像是个将军。
只见他快速走到弘治身旁,低着脑袋,侧身小声询问道:“陛下,不知唤微臣有何旨意?”
弘治转过脸,冲着他小声说道:“牟卿,你去找两人,跟着刚才那个公子。打听打听是谁人家的子弟。这小子很有意思,朕对他挺有兴趣的。注意了,别让人现了。”
大汉“噢”地一声,立即答应到:“请陛下放心,些许小事,我等锦衣卫一定手到擒来。否则,牟斌甘愿提头来见。”
“朕不要你的脑袋,小心办事便成了。嗯~去吧。”
……
当天深夜,紫禁城乾清宫里。
弘治帝刚刚批完一摞奏折,端起一盏参茶啜了口,便有司值的宦官来报,“皇爷,外头,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求见。”
弘治将茶水在嘴里细细的品味了一会,然后慢慢地咽下了喉咙,这才对着小宦官说道:“传他进来吧。”
“奴婢遵旨。”说完,小宦官倒退着除了房门,将等候在外的牟指挥使领了进去。
“微臣,锦衣卫亲军指挥使牟斌,叩见吾皇,恭请圣安!”,刚一上来,牟斌便行了个大礼。
“躬圣安。”
弘治又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牟卿,你这么晚过来,所谓何事啊?”
牟斌恭敬地回复到:“陛下英明,臣来此,是为了今ri白天陛下交代事情。”
“哦~那件事啊,有结果了吗?那就说吧,不要啰啰嗦嗦的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你这么严肃的。”弘治松了口气,还以为牟斌深夜前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大事呢!
“陛下吩咐的没有小事!”牟斌小小地拍了个马屁,这才说出了正题:“陛下,您吩咐微臣派人跟着那位公子,臣派的人一路看着他回了家。陛下,您猜猜,他回了哪里?”
“好了,别再朕面前抖机灵了,朕如何能得知,还不赶快说来。”弘治笑着摇了摇头。
“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这么说,那姓徐的小子便是定国公的家人了?”弘治向着牟斌询问道,语气中透着丝丝喜气。
“陛下圣明,臣都找人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姓徐名相,乃是定国公六年前早夭的次子的遗孤。家中排行第三。是定国公的第三个孙子。而且,臣从定国公府的邻居那里听闻,这位徐三公子,自小便是聪明无比,深受定国公喜爱,曾经不止一次被老公爷称赞为‘吾家千里驹的!’”
弘治抚着胡须,感慨道:“原来那小子竟是定公之孙,难怪,难怪了!徐家出了这么个小子,真是有福啊!好,好,好……”
在大明朝,如果说皇室朱家是第一家族的话,那么凤阳徐氏则是当之无愧地排名第二。徐氏一门两公,身负魏国公,定国公两个公爵,真心不是简单的。
有明一代,朱家对爵位的分封是比较吝啬的,从不轻易封爵,故而,大部分都集中在太祖朱元璋开国和成祖朱棣靖难,两个时期。
到了明朝弘治朝,整个天下也就堪堪有六公爵。分别是世镇南京的魏国公(徐达后人);身处京师的英国公(张辅后人),定国公(徐达后人),成国公(朱能后人),保国公(朱谦后人,因功加封,算是新贵,后来还被撤掉了);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英后人)。徐氏一家就占了六分之二。这份尊荣,除了皇家,有谁可比?!
更何况,比起其他几家,徐家和朱家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明成祖朱棣的皇后,便是徐达的女儿。也就是说,其实,当初燕王一脉,也就是如今的皇室嫡系血脉是流有徐达的血的,徐家和朱家,从某种意义上是亲戚关系,尽管历经百年后,血缘上已经淡薄了许多。但是在极度重视亲缘关系的明代,这点已经能够让皇室另眼相待了。
故此,当听说徐相是定公之后后,弘治便很自然地生出了一种长辈对待有出息的晚辈的欣慰之情,与有荣焉得很。
“对了,你刚才说,这小子的爹,六年前就去了。也就是说,这小子其实算是个孤儿了?”弘治注意到牟斌话里的另一个细节,皱了皱眉,开口询问道。
“禀陛下,是的。定公次子徐昌民于六年前染病去世;两年前,其妻子,也就是徐公子的生母也随之而去。现如今,徐家二房一脉也就只剩下了徐三公子和他的幼妹了。”
弘治捻着其一寸短须,沉吟不语,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时间,整个儿乾清宫安静地落针可闻。
过了好久,弘治这才从其回忆中醒来,语气颇为沧桑地说道:“都不容易啊!没想到那个笑嘻嘻的小子,也是如此的不幸。上苍有时还真是残忍啊!”
牟斌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嗫嚅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言地听着弘治的感慨……
……
“陛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呢?一会儿哈哈大笑的,一会又儿哀声叹气的。可否,讲给妾身听听?”就在此时,弘治帝的妻子,张皇后捧着一碗银耳莲子粥,走了进来,轻笑着说道。
弘治抬头一看,便瞧见了妻子那张颜若桃李的笑脸和她手里的那晚莲子羹。赶紧接过张皇后的手,把她手里的碗拿下,放在桌子上。继而笑着说道:“梓潼,你怎么来了?天都这么晚了,为何不去休息。”
一旁的牟斌见到皇后来了,匆匆的施了一礼,便向弘治请退,弘治挥了挥手,准许了他的退离。
见不相干的牟斌退出了房间,张皇后这才说道:“你每天批奏折批到那么晚。妾身见了心疼,如何能睡得下?可是,妾身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好炖了碗银耳莲子粥给陛下补补身子。”
“些许小事,交给那些宦官宫女就行了。何必梓潼亲自动手。更何况,朕不是还有参茶吗?”
“这如何能一样,那些宦官宫女,如何能代表我心意?还有,参茶是好。不过,人说,是药三分毒,据说这参茶喝多了,容易伤及本源,陛子自小就弱,如何能经受那么大的药力?还是莲子粥温润些,对您的身子好。”张皇后嗔怪道。
“好好,梓潼你总是有道理的,我听你的。”见妻子如此关心自己,弘治心中一片温暖,连连答应。
“妾身,喂你吃。”
“嗯~好~。梓潼你也吃。”
于是乎,这对天下最高贵的夫妻,就像是一对平民夫妻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一碗同样是普普通通的银耳莲子粥。简单,但是幸福……
……
“陛下,刚才你和牟卿家在说些什么呢?我在外面听不真切,妾身挺好奇的。可否说给我听听?”
“哦~是这样的,我今天和照儿出宫玩耍,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子……”弘治帝,一五一十地和张皇后说了今天他所遇到的事。
“……怎么样,那小子是不是很特别?”
“哼~!居然敢说我是河东狮?!那小子的胆子到不小嘛!”张皇后貌似对徐相那句“家有河东”怨念颇深,“咬牙切齿”地说道。
“唉~哎~,梓潼啊,不知者无罪,你就别这么斤斤计较了。”弘治小心翼翼地劝到。
“‘不知者无罪’,你什么意思?!朱佑樘!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承认我是个‘河东狮’?是个‘悍妻’啦?!好你个没良心的!”张皇后炸了毛,又把枪口对准了弘治帝。
弘治很是无辜:明明朕是在劝你,怎么又扯到朕的头上了?真是冤枉的紧。
不过弘治明白,女人在脾气的时候,总是没道理讲。只好在一边小心地安抚……
……
“梓潼,你说咱是不是要给照儿找个伴了。现在想想,照儿一个人也确实是够孤单的。”
“哼~,你是想说让那个徐相给照儿作伴,当个伴读吗?”张皇后白了弘治几眼,“如果真按你说的,那小子足够优秀,我不反对。不过嘛,事先我先要瞧瞧他。”
“为何?”
“不为何!妾身不亲自瞧瞧,如何能安心让他给照儿作伴?更何况,好不容易出个敢说本宫是‘河东狮’的小子,怎么得妾身也得瞧瞧,在治他一番,不然,显示不出本宫的手段!”
弘治有些哭笑不得,“梓潼啊,梓潼,何苦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我就是心眼小,怎么了?!”张皇后。蛮不讲理地说道。
弘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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