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听雪轩虽然居住着如今这王府中最尊贵的女主人,却因着主人的性情,素来安静。然而今夜,这座宁静的轩阁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为有夫之妇,深夜未归,这样的人怎么做王府的女主人?怎么能够管好本宫诺大的王府?”
“太妃稍安勿躁,小姐乃是应诏入宫,太后娘娘不愿放她回来,只怕小姐也无计可施。”
“好个无计可施,本宫倒不知道太后娘娘还有强留命妇在宫中过夜的习惯,别是早早便离了皇宫,借着璧儿不在王城的机会,出去做什么辱没门风的事情。”
赫连氏尖酸的话语让刚刚踏进轩中的苏紫瑶脚步一顿,微眯起的双眸之中隐隐透露出几分冷意。
前有柳若汐,后有赫连氏,还真是巧啊,自己前脚差点被人设计着失了贞洁,后脚就有人来与自己兴师问罪,这两人的默契,是偶然还是早有图谋?
“承蒙太妃惦记,妾身不胜欣喜,只是这辱没门风四个字,妾身委实担当不起。”苏紫瑶自外室的屏风后缓缓走出,吓了里间几人一跳。
“小姐!”碧渊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欣喜。
赫连氏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不是……你……”
若说刚才只是怀疑,那么如今看到赫连氏的模样,苏紫瑶算是彻底确信了。心中愈发冷笑,没想到为了扳倒自己,素来不和的赫连氏竟会与柳若汐联手,意图对自己处之而后快。
“太妃方才不是才向碧渊责备妾身深夜未归,怎么如今妾身回来了,太妃反倒不高兴了?”
赫连氏面上掠过一抹心虚,但很快消散:“没错,璧儿远征边疆,你身为他的嫡妻却在外面厮混至今,你对得起璧儿吗?本宫今日便要替璧儿好好管教你这不守妇道的下贱胚子,省得有一日璧儿因为你声名狼藉,为天下人耻笑。”
苏紫瑶双眸一冷,赫连氏如今这义正言辞的模样,与前世自己被被指不贞之时,她那幸灾乐祸的嘴脸不谋而合,也让她再次想起自己那个刚出生便惨遭杀害的孩子。
脸色沉了下来,说出的话语也变得不留情面了起来:“不守妇道?呵呵,太妃在说你自己吗?”
“什么?”赫连氏猛地一怔,愣愣的望着苏紫瑶,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碧渊,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苏紫瑶一声冷喝,碧渊慌忙将里面守着的人都赶了出去,回身将轩中的大门关上。
“太妃刚才说了什么?妾身没有听明白,不守妇道的下流胚子,太妃哪只眼睛看到妾身不守妇道?哪只眼睛看到妾身下流?太妃出言诬蔑妾身,妾身是否能够告知王爷,太妃不喜妾身,质疑王爷令妾身掌管王府宝印一事?”
眼见着苏紫瑶步步逼近,赫连氏心底忽然升起一抹恐惧,往后倒退两步道:“璧儿如今不在府中,你少拿他说事?”
“正因王爷不在府中,太妃便觉妾身良善可欺?看来妾身有必要让太妃知道一下,如今这王府之中,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赫连氏脸色一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你想做什么?本宫可是璧儿的生身母亲,你的婆婆,你胆敢对我无礼,我……”
“您要如何?”苏紫瑶冷冷一笑,“当初是谁言之凿凿说不会认妾身这个媳妇,既如此,妾身又何必认您这位婆婆?太妃当心,妾身自苗疆异地而来,比不得京中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妾身有的是办法让太妃您……生不如死。”
赫连氏第一次见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可怕,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就像看中了猎物的毒蛇,令她动弹不得,生怕稍有不慎便被她生生吞进月复中!
赫连氏正自头冒冷汗,月娥推门而入,匆忙走至赫连氏耳边低语两句。赫连氏灰白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明亮了起来。
“还说自己不曾不守妇道?你刚才是跟着谁一道回府?当朝九王爷,璧儿同父异母的兄弟,你的小叔子!深夜未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这般明目张胆的送到门口,还要不要脸了?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根本不配掌管王府一府事宜,交出……”
“呵呵……”苏紫瑶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满含嘲讽,让寂静的屋室一下子诡秘了起来,也让赫连氏叫嚣的话语一顿,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望向苏紫瑶。
“说到底,太妃不过想要从妾身手中拿回王府的权益,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拐弯抹角?今日妾身若是不回,太妃是不是还准备在这等上一晚,明日抓妾身一个现行?”
被苏紫瑶揭破心中打算,赫连氏不由得有些尴尬,刚想抬头辩驳,却发现苏紫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面前,还离自己相当近,当即一惊,往后一退,踉跄的跌进贵妃椅中。
“太妃……”月娥一声惊呼,却不敢上前搀扶,因为苏紫瑶已经先一步附身上去。
“只可惜,妾身不能如太妃所愿。妾身与九皇弟没有半分不该有的关系,太妃信也好不信也好,妾身都不会交出王府权利。至于太妃你……小叔子,这三个忽然让妾身想起了一件事情。”
苏紫瑶的眼中掠过几分鬼魅:“妾身日前再次前往碧云寺祈福,恰巧在寺中遇上一位中年僧侣。那僧侣面目清秀,气度不凡,甚似当年名扬天下的十九王爷,太妃的小叔子。”
赫连氏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宛若毒蛇般的女人,颤抖的嘴唇发不出半分声响。
苏紫瑶见差不多,遂从赫连氏身上起来,边上的月娥慌忙上前将赫连氏扶起。
苏紫瑶拢了拢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状若无意的说道:“太后与小叔子的关系似乎比妾身与九皇子的关系亲密不少,这件事情王爷只怕是不知道的吧!”
赫连氏脸色苍白,不知苏紫瑶要做什么,双目惊恐的望着她。
苏紫瑶对上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太妃与王爷的关系素来紧张,若是王爷再知道了这件事情,太妃今后在王府之中的生活……”
赫连氏呼吸一滞,目露惊骇。苏紫瑶续道:“妾身素来不爱与人争执,太妃敬妾身一尺,妾身便敬太妃一丈。如何权衡,太妃好好想想吧。碧渊,送太妃回去。”
“是,小姐。”
眼见赫连氏在碧渊和月娥的搀扶下,神情恍惚的朝外面走去,苏紫瑶一直紧压在心底的怨气终于稍稍退散了一些。
轻舒出一口气,苏紫瑶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额角,望着远处渐渐燃尽的烛光,缓缓勾起了唇角。
“听说前两日,太妃上你那找你麻烦,结果反倒是心神恍惚的回了住处闭门谢客。妹妹说了什么让她这般忌惮?”潇湘馆内的围栏处,萧茹玉看着边上低头望着馆内落叶纷繁的女子,微微笑道。
“我能说什么?不过就那么几句,一切等王爷回来定夺。她们既觉得我有今日,全都仰仗王爷疼惜,我便索性坐实了这个名头。兴许就是因为王爷宠幸于我,刺激到太妃,让她一气之下方才闭门思过的吧。”
“听你胡扯。”萧茹玉笑骂道,“不过太妃和王爷的恩怨也非一日两日,早就没了情分,如今这般也不过利益驱使。”
见苏紫瑶终于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萧茹玉微笑道:“太妃当年是庶妃,品阶不高,纵然生下孩子也不能自己抚养。是以璧儿一生出来便被送至端惠皇贵妃身边抚养,及至璧儿长大,太妃都不曾去见过璧儿几眼。久而久之,璧儿与太妃也便没了寻常母子的亲厚。”
萧茹玉顿了顿又道:“当年储君之争,朝中分立两派,一为大皇子嫡长子一党,二便是璧儿这一党,而太妃最终站在了大皇子那边。”
苏紫瑶微怔,本以为龙诚璧与太妃不亲厚只是因为打小没有养在身边,却不想还有这么一段渊缘,不过仔细一想,这也确实是赫连氏做得出来的事情,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感情之事尽可放在一边。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赫连氏与柳若汐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自那以后,璧儿对待太妃便不冷不热,完全做陌生人看待,若非后来大皇子登基不久意外病逝,只怕璧儿也不会将太妃接回王府奉养。”萧茹玉看向苏紫瑶的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太妃之所以百般为难你,是怕你抢了她的权利。她与璧儿虽不亲厚,到底血浓于水。往日不发生矛盾是因这王府之中女子虽多,真正能够左右王爷的却无一人,故而,太妃便是名至实归的王府女主子。但如今你一出现便夺了她小心翼翼收了多年的位置,还压了她一头,莫怪她要为难你了。”
苏紫瑶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萧茹玉虽不涉事,但这王府中的一举一动,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她想仗着王爷不在为难与我,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近这段时间只怕都不会出来找我麻烦了。”苏紫瑶沉默片刻,将目光移回下面的落叶之上,低声说道。
“那你最近怎么老往我这跑?”萧茹玉也不深究,淡淡一笑,“难不成是因着王爷出外太久,觉得无趣?”
被道破心思苏紫瑶脸色微红,却固执的反驳道:“才不是……”
“乔雪薇禁足时日已到,蒋玢娆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憋屈了这般久,正是忙着发泄的时候。如今正值春乏秋困时期,我才懒得跟她们折腾,让她们两个自己折腾两日再说。”
萧茹玉却是不信苏紫瑶这番说辞,看着苏紫瑶兴致缺缺的模样,轻笑道:“璧儿一走,妹妹也没了精神,还说不想他?”
苏紫瑶一恼,转身入内:“芙儿,昨儿个整理琴谱,取了首古乐予我探讨,今日正好到姐姐一处,请姐姐指点指点。”
萧茹玉望着苏紫瑶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柔和,缓缓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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