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的夏天来的有点早,午后的夏日在蝉鸣声中更显得燥热不安,犹如那时程月的心情。
衣着简陋的少女站在华丽的大屋之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和局促不安,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凉鞋,凉鞋还是去年妈妈给她买的,特意买大了一号,妈妈说穿不坏可以留到下一年继续穿。
原本颜色鲜艳的凉鞋,如今已经有些发白,此时屋里没有人,程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大屋中的摆设,那是与自己从小的生活环境有着天壤之别的另外一种生活。
楼梯处有了响动,程月又把头低了下去,手指攥着衣角,紧紧不放。
听着来人的脚步声,有些杂乱有些着急,微乱的脚步声里甚至夹杂着一丝丝压抑的悲泣声。
来人来到她面前,程月悄悄瞄了一眼,是刚刚为她开门的中年阿姨搀扶着一位略上年纪的老妇人:“孩子,把头抬起来!”老人的声音急切并带着期盼。
程月稍稍抬起头,眼前的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一眼看去便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只是此时含着泪的双眸中带着期盼和不可置信。
老人抓住她的手,转头激动的对身边的中年妇人说着:“阿兰,这孩子是我们程家的孩子啊,你看她的眉眼,简直跟卫东一个样子啊!”
叫阿兰的妇人安抚着老人:“是是是,您先别激动,看这孩子出了这么多汗,先让孩子坐下,您也先坐下,我去给女圭女圭倒杯酸梅汤解解渴!”
老人连连称是,拉着程月坐到了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程月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松软舒服的沙发,她害怕自己衣服上的汗和尘土弄脏了干净的沙发,只微微坐了一点。
离开的妇人很快去而复返,并放到程月面前的茶几上一杯深红色的饮料,可能因为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原因,透明的玻璃杯子表面很快凝成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阿兰啊,你去给卫东打个电话,让他下午下班早点回来,老爷子那边先不要通知了,我来告诉他,卫国一家子你也先打个招呼!”老人忙不迭的安排着阿兰,阿兰笑着应声离开去打电话了。
客厅里很快就剩了老人和程月两个人,老人拉起程月的手,把桌上的被子塞到她手里:“孩子,先喝两口润润嗓子!”
程月轻声的道谢后才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入口的饮料酸甜微凉,从小跟着妈妈,程月很少有喝饮料的机会,夏天的时候每每看着别的同学从小卖店中买了冰镇汽水,她总是多少羡慕,如今喝的这个跟平时小卖店中卖的不一样的饮料,却比她原来喝过的那些更好喝一些。
程月不敢多喝,只喝了两口就又放回了茶几上,老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生日?”
程月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复又低下头:“我叫程月,因为是六月十六生日,妈妈说生我那天月亮特别圆,所以给我起名叫程月,再有几个月,就满12岁了!”
老人听了她的话,眼中的泪意更浓:“小月啊,你妈妈呢,怎么是你自己来的呢?”
程月听到老人的问话,累计多日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化成了眼泪夺眶而出:“妈妈……两个月前因为癌症去世了,妈妈走前,告诉我地址,让我来这里找爸爸,她说爸爸会照顾我!”
老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将稍显瘦小的程月一把搂入怀中:“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呦!”想到这个还不满12岁的孩子独自一人承受了失去母亲,料理母亲后事,千里迢迢来投奔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经历过大风浪的老人也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老人放开程月,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孩子啊,我是你的女乃女乃,这里是你的家,以后爷爷女乃女乃爸爸叔叔婶婶还有你的哥哥们会照顾你的,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啊,乖,不哭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程月望着眼前慈祥的老人,失去母亲后的那种绝望和不安此时终于不再那么强烈的吞噬自己,原来自己在这个没有了妈妈的世界上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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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告诉她爷爷去度假村疗养了,爸爸和叔叔婶婶上班去了,而她的两个堂哥上学去了,晚上她可以见到除了爷爷外的其他亲人。
女乃女乃把她领到卫生间,卫生间宽大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程月第一次见到了大大的浴缸和原来只在同学家里见到过一次的马桶。
女乃女乃很快在浴缸中放好了水,她来到程月面前伸手要解她的衣服,程月却抓紧衣领后退了一步。
程月站在这个几乎是她和妈妈住的房子一半大小的卫生间里更显得局促不安,她知道自己已经几天没有洗过澡了,又在火车上坐了将近一天一宿,身上早已经是难闻的味道,早熟的少女心里已是一片难堪。
看着眼前的孩子黝黑的眼中透着一股戒备和祈求,程老太太又落下泪来,这眉眼像极了自己的儿子,当初……
“女乃女乃,我可以自己来么!”程月怯怯的询问女乃女乃。
“好好,小月自己洗,女乃女乃给你把香皂,毛巾,洗发水都准备好,衣服月兑下来,给女乃女乃,我已经让阿兰去给你买新衣服了,等下洗完澡就换上!”老人把一堆瓶瓶罐罐放到程月眼前。
程月咬了咬下唇:“女乃女乃,我的这身衣服可以留下么?”收到老人疑惑的眼神,她低下头小声解释,“这身衣服是妈妈给我买的唯一一件衣服,我想留下来,我可以自己洗!”
她自小到大穿的衣服大多是东西邻居家小孩子穿剩下的衣服,这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是妈妈给她买的第一件新衣服。
女乃女乃模了她的头:“小月乖,衣服给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给你去洗干净,放好了,咱们一直收着!”老人不敢想象程家唯一的孙女这些年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只是心中很疼很疼。
程月花了很大功夫才把自己洗干净,她穿上女乃女乃给她准备的干净的内衣裤和浅粉色的连衣裙,才站到了晶亮的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小女孩及肩的头发还有些微微滴水,粉色的连衣裙稍稍有点大,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嵌在有点发暗的脸庞上,除了眉眼之外,程月不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顶多算得上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