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君的婚事自然比不得司简恢宏大气,只是简单在他的殿里布置了大红扎结的绸缎,殿门前挂起了两盏红灯笼,也算喜庆地光照门楣。
青霜宫各教习师傅和一些大弟子都送去贺词。三管事到齐,主上亲临,也算给足了唐年君的面子。
唐年君面上是极高兴的,红袍穿戴,见到谁都是笑意盈盈,就连见了寻善也能给一个好脸色。糖糖由婉儿带着跟在三娘身畔,这个丫头这会儿倒也不闹腾,一心等新娘子出来拜堂。
寻善陪着新娘子坐在闺房中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寻善梳着梳着心下就无尽欣羡,“能嫁给心爱的男人为妻,真是福气。”
“寻善不也是一样吗?”她不准他们称她夫人,思思只得唤她名字,“嫁给主子,已是让世间少女羡慕不已。寻善,你亦是幸福的。”
寻善闻言皱起鼻子,一脸娇憨,“你嫁给唐管事能有我给你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可我跟司简成亲之时只有我们两人。哪有这些个风俗。”
思思笑了,笑意清浅,温婉娴静:“主子的感情已经不需要用这些外在事物来表达了。寻善,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能让主子非你不娶为你正名。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能明白主子对你是真心的。”
说起局外人,说起正名,寻善就觉得心生愧意,“对不起思思。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了,还连累了唐管事。”
“不是平白无故。”思思道,眼里平静,聪慧无双,“这是我该受的责罚,不过迟了些时候到来罢了。”
当日她才是无故责难寻善,只为唐年君一个眼神。今日受难她不后悔,再来一回她还是会用滚烫的水烫伤寻善,她是个活生生的女人,有着俗人该存在的嫉妒之意。今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但是却叫她拾回了唐年君的感情,再大的伤痛在唐年君的疼惜里都化为烟尘消散。说起来,她反倒要谢谢寻善给了她一个嫁给唐年君的机会。
用一时伤痛换来终身相守,值得。
她娇羞垂首。大红的方巾盖了上去,铺散开一色温柔,微风里浮起隐约的胭脂香,清淡香甜。
喜娘扶着新娘子进入布置喜庆的大堂,殿内殿外皆站了前来观看的众人。司简内衫雪白,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绯红色薄纱外衣,坐在上首充当新人长辈,一眼望去整个人如同仙子临世,彩绣辉煌,竟比一身鲜红的新郎官还要出色几分。
司简目光转向跟随新娘一同步进来的寻善,愈显柔意。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寻善原先不愿,脸皮薄,觉得自己年纪还及不上思思大呢,就要接受他们跪拜。再看三娘,竟也要她坐到上首去,司简身边正好空出一个位子,想着他们该是早就想留给她的,况且她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坐上去随着司简接受新人跪拜也是理所应当。便也就红着脸入座了。
司简暗自握住了她的手,嘴边扬起一抹清浅到让人疑心错看的笑痕弧度。
在他雾里看花一般迷离的笑意中,前方的新人开始随着慕容司仪的请礼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众人欢呼,簇拥着新人闹洞房。殿外响起鞭炮声,华灯初上的空中放起烟火,极尽欢闹喜庆。
寻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青霜宫,不免也想跟着众人去闹闹洞房。
司简将她拉回来,“去哪?”
此时殿内走光了人,连三娘慕容也跟着去了外头,糖糖更是早就喊叫着随着人流冲去了新人的新房。
寻善不免有些不满,“去凑热闹。”
“人家的洞房哪有自己的好?”司简直接拉着她回了端华殿,“入夜了,我们也该歇了,娘子。”
司简眉梢邪气了几许,眼里透出一丝清妖,竟是美艳得紧。
寻善脸红心跳,推他,“你别胡来。”
司简笑,突然问:“我送你的那把剑还在吗?”
“剑?”他思绪跳得太快,她愣了少许,“流光?在的,在我那个装物件的箱子里,上回从清铭殿搬过来,那些东西还未理过。”
“嗯,在就好。下回我教你剑术。”司简面目温和,却也不是在说笑。
寻善直觉的想要抵触,摇头,“我不想学。我这么大了,哪学得好?”
“你本身是有底子在的,只是你失忆忘却了,我只要慢慢引导你,你专心学,便能学好。另外,你以前内功和轻功就弱,这几天你不要贪玩,先从内功练起。”司简极其认真,从外间桌案上拿起一本手抄书籍,给她翻开看,“这些是我从原装本上抄过来的,是我从别处找的内功心法,觉得不错适合你便抄了一本过来。你拿去先看一遍,一些重点难点我给你划出来了,你看的时候注意点,不懂的来问我。”
司简是在这本书上花了极多心思的,又是手抄,又是注释重难点。寻善可以看到他写的那些清秀字迹,一笔一划,认真细致,字是黑色笔墨,注释是朱砂笔迹。
寻善不由将此书藏进袖中,问:“原装本呢?何必费心再抄一遍?”
“原装旧的厉害,纸张也破损不少,所幸重抄一遍。”
寻善愈加狐疑,“既然这样为何不叫别人再去印一本?那些心经也是拿来藏在书阁里的吧?”
司简笑而不语,模模她的头,转了话题,“小白,听话,对你有好处。”
寻善嘻嘻笑,偎进他怀里,扯着他的袖子,“哪里找来的红衫?竟没见你穿过。”
“好看吗?”
“好看,都比新郎官好看了,连红尘都及不上你。”
红尘着红衣妥帖漂亮,不会让人觉得一个男儿诡异。而司简只剩下让人叹为观止的惊艳,风韵灼灼,清冷又妖娆,连眉间生来的一抹薄凉都被染成寂静温雅。
“喜欢便好。”
他捧起她的脸疼惜亲吻。一袭红衫,不过是穿来她喜欢罢了。见她满心欢笑,他心头也像是清风拂过,畅快不已。
紫檀香炉里的熏香岚岚烧着,一室旖旎暧昧的气息。窗棂外明亮月华照着这座古城,银丝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亮澄。唯独那座大殿,暗黑紧闭,透不过一丝光线。
刘扶萧依旧坐在榻上,懒洋洋靠着,紫袍解开,露出里头的白衣和一大片苍白肌肤,锁骨深刻,在明灭的一盏宫灯下显得瘦骨伶仃。
他垂着头,手上把玩一幅画像。画像卷起,底端系着一枚黄玉玉佩,玉佩底下又坠着一条明晃晃的金色流苏。
他懒懒问道:“还没破出来?我养你们一帮废物有何用处?”
两个华服男人跪在他脚下,吓得身子颤抖,“公子息怒,奴才也在想方设法破解那个阵,只是,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
“公子恕罪!奴才,奴才定会破解出来,那个……”擦一下冷汗,尽量平稳地回复,“公子,那个也不知是什么阵,竟古怪至极,奴才虽然还无法破解最终的道路是指向何方,但是奴才肯定其中一个出口是在西山断崖边上,和西山是月兑不了关系的,所以,所以……”
“这话你从一个月以前就开始讲了,哦,一个月的时间你还是给我一堆废话!太心寒了,太让你主子伤心了,你说该怎么办好呢?”刘扶萧抬起头来,眼里划过一道寒光,笑眯眯道,“把你的脑子拆下来看看到底里头的是不是真材实料?还是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学问?”
男人立即吓得不住磕头,砰砰直响,把自己脑袋当石头使,听得他身边的男人小心别开了头。
“还有你!”刘扶萧顿时将矛头指向另一个男人。
那个转开了头的男人又将头转回去,跟着砰砰响磕头,说来也怪,他竟也不觉得额上疼痛,心脏倒是吓得瑟缩了一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虽然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何错之有。他只是过来禀告一个事实罢了。
刘扶萧把画像舒展开来,上面浮现出一个穿白衣的少年,眉目精致,笑意盈盈,站在玉兰树下提剑摆了一个姿势,少年的温润清雅成为他独特的气质,干净透彻令见过他的人都眼前一亮。不倾城,却清新澄澈别有一番风华,这便是青霜。
刘扶萧看了两眼,将画像上挂着的玉佩扯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吃进去。”
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轻飘飘,同时惊愣了地上的两个男人。
“公子……”
“吃进去,随便你怎么吃,只要进了你的肚子就饶你一命。”他轻笑,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是其实他是半点都提不起兴趣的,只是习惯了而已,于是连笑容都假惺惺地一直挂着脸上,都成为了一种变相的权威,“哦,只能一个人吃,谁吃谁活,自己决定吧。”
地上的男人抬起惊慌的面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惊惧下掩藏的疯狂之意,血红了双眼。
为了生存,人可以变得和畜生无异。
刘扶萧面色如常听着那两个人在地上厮打扭曲的声响,模模自己的耳朵,将画像卷起藏在榻边,躺下,背过身,喃喃:“这几日吹得都是什么风啊,司简成亲了,唐年君也成亲了,青霜宫的人是迫不及待想要为自己留下子嗣吗?真是有远见,知道他们青霜有朝一日是要为我所灭的。”他想着开心一笑,转而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他猜不到那个诡异的迷雾深林是干嘛用的,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呢?会是司简的宝贝吗?还是……他伸手碰了一边的画像,异想天开地笑,会是死去的青霜吗?
西山西山,那块地方果然不吉利,连炸了几个炸弹都惊不起司简的注意,一如既往造围场,也找不到关于那个阵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更深,月色更亮。算算日子,春日也已走到尽头,白日的风吹来都带来一股子闷热气息。
改天让那群蠢蛋给他换个阴凉的地儿。他懒洋洋打个哈欠,眯起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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