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天光中,容颜绝美的男子逆光缓步行来,若姑射仙人偶下凡间,幽兰若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见过陆玉穿白色的雪锦、银色的流华锦,黑色的墨云缎,但从未见过他穿紫色的裘服,他这般踏光走来,比烈日的光辉更为耀眼。
“你可是打算破釜沉舟了?”耀眼绝世的男子从容上前,将幽兰若从贵妃榻上抱起,让她躺在他的怀中,紧紧的倚靠着他结实的胸膛,那温柔的目光中溢满了宠溺。
“还不至于。”幽兰若挑眉,她从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略施手段哪里谈得上破釜沉舟,那也太看得起她的对手了!
陆玉有一副绝世的容颜,这般相貌本该是招惹桃花的面相,但是幽兰若从不觉得陆玉能惹出什么桃花。此时听着着男子稳健的呼吸,虽然靠得极近,她也只感受到冽冽的清冷气息。很奇怪,这不带一丝温暖的气息包裹下,幽兰若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如此招摇,还想要有所保留吗?”陆玉眉梢轻挑,手臂微微撑着榻上,斜斜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幽兰若将头埋在陆玉的怀中,呼吸着属于男子独特的气息,浑厚绵长,还有一丝空幽的冷梅清香。四月的风中有几分燥热,在遇到这缕冷香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兰若有一瞬间的怔忪,有一种分不清今夕何年的迷蒙。
良久,幽兰若将脑袋稍稍离开陆玉的怀中,隔着一尺的距离,她凝视着他绝美的容颜,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对他说道:“陆玉,我大约看上你了。我不会嫁给你,但我想你做我的入幕之宾。”
在陆玉靠近软榻时,幽兰若已挥手让瑕非退下。若瑕非在场听到此番话,幼小的心脏估计又将被狠狠的震动一番。在封建的东洛国,可以视之为离经叛道,即便风尘女子,为生活所迫,命运摆弄,稍有廉耻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幸得此时只有陆玉在场。
陆玉看着怀中女子胆大妄为,眼中一丝波澜未起,平静得仿若万年寒潭下冰冻的幽泉,“娄晓夜想得到秦无双,不惜将自己作为与你交换的筹码,你要用什么换呢?”
用什么换?她曾经为得到爱情用生命作为交换,当初觉得自己多么了不得,然而当看轻生命时,方知爱情比生命更轻。那么又何必再用生命去证明爱情呢?那不是太愚蠢了吗?
“用我最珍贵的东西换,”幽兰若轻言巧笑,眸中闪烁着丝丝魅惑,她眸光微转,吐出一个字:“钱。”
“哈哈,”闻言陆玉不禁放声大笑,促狭道:“月儿,若用钱能估价你我,不若你告诉我你要多少钱?”
幽兰若顿时来了兴致,雪白的玉臂缠上陆玉的脖颈,她仰头望着陆玉眼中笑意盈盈,打趣道:“呵,陆公子,你要跟我比有钱吗?”她自幼经商,积累的财富难以计数,可以说她的生命很寂寞,寂寞得只剩下钱。
无论是他还是她,自然都不是能用钱来估价的。
陆玉将幽兰若散在鬓旁的一缕发丝拢到她而后,目光突然变得深情,他盯着怀中的女子,忡忡道:“月儿,你此番反击得太过凌厉,阿让这棵大树已经护不了你了。”顿了顿,似是征询的问道:“你往后有何打算?”
“呵,”幽兰若轻笑,望着陆玉的目光变得幽深,“有什么打算,你不是已经替我想好了吗?”又何必多此一问。
沉静如水的黑色瞳眸中突然乍现一缕闪耀星光,又在一瞬间敛尽,仿佛不曾出现过,陆玉冷沉的声音响起:“我是替你想好了,不过你不会听从,又有什么用呢?”
幽兰若稍稍坐起,平视着陆玉的俊脸,纤纤素手抚上他的鬓角,剑眉,星眸,在他的脸上描摹,流连。
面对刺杀和陷害,以幽兰若的理智冷静本应淡然处之,但她以最强势的手段出击,最凌厉的方式反击,最耀眼的姿势站在风口浪尖,这比她预计的时间早了太多。她本打算再隐藏半年,再横空出世。到那时,她已不必再顾忌东洛皇室,但现在,她又为自己添了太多掣肘。
“我嫁给你,或者你当我的入幕之宾,本质上不都是你我相好?你又何必如此计较?身为男儿,不该大气一点吗?”幽兰若嘟着嘴,望着陆玉的目光幽怨不舍。
陆玉凝眉,似是认真思索着幽兰若的建议。
四月的轻风吹动枝吹动叶,不知何处吹来一朵杨花,绵细的绒花在风中飘零,旋转,陆玉伸出一只手掌,接住打着圈飘飘摇摇的细绒花,声音有些淡:“月儿,你是商人,比谁都懂得计算,你愿意为我拿什么交换,大约就是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语声清淡得仿佛不奢望说出后有人听得:“我总希望,在你心中,我的分量能重一点。”
幽兰若沉默,不禁认真思考,若她的身家是一万两银子,她愿意拿多少出来交换呢?一两银子或者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可惜她的身家从来不是一个数字能概括的。也就无法参照数字了来衡量情意了。
幽兰若伸出手掌,覆在陆玉伸出的掌心上,将飘零而至的杨花紧紧的压在他们的掌心间,此时她周身流转着一种静寂若水的气韵,“陆玉,我能给你的,我自然不会吝惜,我不能给你的,你再如何强求,我也给不了。你既然来纠缠我,就应该有觉悟,我一介商女,做不出闺阁女儿的情愫。纵然有朝一日,你我相爱成恨,或者相遇陌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人心啊,总是贪得无厌!
寂寞的时候,想有个人相守,有个人相守的时候,希望得到一点喜欢,得到一点喜欢的时候,又希望得到一点爱,得到一点爱的时候,就希望得到很多爱。
当再次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透一切如烟,但是即便看透了一切,还是想再遇到为自己冉冉而升的那股青烟。仿佛看着那股青烟消散,得到的瞬间满足能慰藉终生。而终生,哪里有完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