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底下一众贵女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自然是擅长弈棋者,皆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幽三小姐,希望幽三小姐选自己上台。忧的则是对博弈不精通者,生怕被幽三小姐选中上台做了垫脚石。
幽三小姐对四周心思各异的目光置若罔闻,小脸再次扬起一个高度,依旧豪气道:“不会!换。”
礼官一个身子一个哆嗦,稳了稳心神,回望了一圈台上的主子,摇摇头继续在抓阄箱里掏,须臾,唱诺道:“才艺选项,绘画,请幽三小姐临场作画一副,名目可自选。”
礼官念出,心下歇了一口气,东洛第一画师华新华大师弟子不多,据闻幽三小姐曾在其门下受过指点,想来幽三小姐画工应是不凡。
然而,这口气刚歇下,下一口气还未缓上来,幽三小姐再次扬声豪气道:“不会!换。”
这下底下的一众贵女坐不住了,纷纷与左右的闺蜜对视,再说不会,总能略懂一点吧,直截了当的否认,还一连三项,瞧那副倨傲的神情,似是理所当然,她们不淡定了。
唯一泰然若素的大概是离得最近的端木郡主了,她凝眉思索了一下,随即展眉,自顾品茶。
礼官再次掏出一张小纸条,唱诺:“才艺选项,作词一首,幽小姐可选定任意题目为词。”话落,殷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幽兰若,隐含的期待热切而真诚。
“不会!换。”礼官得到的,依旧是幽三小姐无情的豪气。
底下私语声隐隐有盖不住的趋势,上头皇后娘娘的脸色已经一变再变,这幽三小姐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捣乱的,她可没忘前次宮宴上幽三小姐强闹着要吃她的金桂芙蓉糕,吃了后又闹肚子不舒服。诚然她是并未动手脚,但外人看来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此刻皇上和芳公主都在场,且未言声,皇后娘娘并不方便出言呵斥。不过她不可以呵斥,并不代表就任由着幽三小姐砸场。
皇后娘娘偏头一个劲的对着自己的侄女使眼色,奈何素来听话伶俐乖巧的侄女低着头品着茶,愣是半点反应没有。皇后娘娘暗骂一声,转身对自己的爱女明清公主使眼色。
明清公主偏着脑袋看母后眼皮抽筋,又转过视线看向幽三小姐,大眼睛里满满的是羡慕。其实刚才那些才艺她都会,母后逼着学的,她很羡慕幽三小姐竟然可以什么都不学。
皇后娘娘泄气靠在几案上捂着胸口。
文德帝抿了口天山雪莲为引百花千叶所制的香茶,这是他那爱茶的侄子前些日子送过来的,每每他想饮酒时,左右立即上一杯此茶,他想起少年老成的侄子色厉内荏的“训斥”,真再喝不下一口酒。
目光定在一脸倨傲的少女身上,文德帝微微挑眉,这小姑娘比小时候更有意思了!
礼官自是继续唱诺:“才艺选项,书法,请幽三小姐随意写几个字即可。”礼官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身后皇后娘娘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不是端木郡主也不是明清公主,皇后娘娘发怒,殃及的池鱼他肯定是第一条。
幽兰若神色露出一丝懒意,望望天,继续道:“不会!换。”
写字,最平常的才艺,甚至算不得什么才艺,会认字的都会写字吧?这位幽三小姐竟然连写字也不会,众人已经无语了。
落在幽兰若身上的目光有鄙夷,有猜疑,有怀疑,但无一例外,攻击力太弱!弱到幽三小姐在台上站着都能起困意。唔,也许是刚才姚晚宜传染的,幽兰若无声轻叹。
待抓阄箱中再无纸条可掏时,礼官反应过来,苦着脸根本不敢回头看主子们的神色。
台下众贵女惊得呆住,将九项才艺统统否定,她们很想问,幽三小姐你到底会什么!
姚晚宜环顾四周,顿时遗憾,这么精彩的好戏竟然无人可分享感受,哎,真是知音难觅啊难觅!
台上的幽兰若,自上台后,一直镇定自若。谁也不晓得她是真镇定还是装腔作势。不过不管是哪样,这位幽三小姐今后又会成为一段传奇,晟京城的闲人茶余饭后又添一项谈资。
只有幽兰若自己知道,她的耐性在被消磨,望望天,深吸一口气,终于念完了!
“幽丫头,也不限于刚才所列的才艺,但凡你会的,不算精通,只求略懂,你就没有一样能展示给大家看的?”文德帝和蔼的声音响起,其中竟有对幽兰若的维护之意,台上台下顿时提了半颗心上来。
而幽兰若听着文德帝和煦如风的声音,竟听出几分隐着的幸灾乐祸,十足的看戏意味。
然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幽兰若后退。
幽兰若作思索状,想着拨算盘算不算才艺,沉默一会儿,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家父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不曾让臣女学习才艺之类。只说今后嫁到夫家当贤德待人,温顺从夫。”
她语气平平,似说天气。
听在一众跃跃欲试才艺比拼的贵女耳中,却是另一番感受。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是封建保守的东洛国奉行的,却不是所有贵族阶层尊崇的。
而在座的贵女,纵然会千般才万般艺,所谋的,也不过是一个极佳的终身归属。会才会艺有什么用呢?夫家真的是根据这些来挑选媳妇的?当下一众贵女心头各是滋味。
姚晚宜心底哂笑,这个幽兰若惯会装腔作势!九项才艺,她知道的,幽兰若就精通书法、绘画、弈棋,古琴无法与名闻天下的秦无双相比,压在座的千金娇女一筹还是不在话下的。而她跳舞时展现的凌厉风华,天底下能淡然视之的,恐怕还没出生。
与姚晚宜一同哂笑的,还有端木晴,这个幽三小姐再三被轩世子凌辱,尚能如此淡然,游戏花间,也许她从前看错了她,或者,漏看了她。能得晟京二美之一的名头,也不是偶然。
台上的三位主子亦是神色各异。
文德帝当即明白,幽兰若这是明目张胆的耍他们。他没看到好戏,反被一个小丫头戏弄一遭,传将出去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耻笑,真是不划算!但如今怒也怒不得,只能憋着。
“既然什么都不会,幽三小姐先下去吧。”皇后娘娘忍了好一阵,终于压不住心底的怒气,冷冷的看了眼幽兰若,一挥手道。
幽兰若盈盈一拜,正欲转身下去,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慢着!”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芳公主,她对幽兰若轻轻招手道:“小丫头,且过来。”
幽兰若脚下转了个方向,向芳公主走去。立定,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行礼问好。一派镇定安定泰然怡然。
“‘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得很好。”芳公主看着幽兰若点点头,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赞许,“须知女子之才可有亦可无,而德行则是不可或缺的。你小小的年纪能看得通透,实属难能可贵。”
芳公主心下微叹,这女子暗暗隐藏的风华气度比之二十年前的颜西灵更甚,难得的是她聪慧过人,能屈能伸。
“虽然你未能拔得头筹,不该得彩头,不过孤仍有一件东西想赐予你。”说着,芳公主接过身后婢女递上来的一个雕花木盒子。
幽兰若拜谢一声,受下木盒,打开一看,顿时心底震惊,木盒中躺着的是一块暗金色的缕空雕龙珮,正是前次宮宴,陆情轩佩戴在身的那一块。近距离观看,方看清此珮似是一种稀有玉石所雕刻,玉石中嵌入丝丝缕缕的墨色,似流云,微微晃动,反射的却是暗金色光芒。
幽兰若大感惊奇,反射金光的玉石她是第一次见,也难怪她会错认。幽兰若忍不住用指月复摩挲玉佩,触感温润光滑,陆情轩佩戴的珮玦如何会在芳公主手中幽兰若不得而知,但稍微想想也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恩赐。
果然,芳公主宁静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佩玉,名紫龙啸天。相传得遇有缘人可化龙飞天。”传说素来无实,芳公主见众人心底不以为然面上神色不变,也不分辨,继续道:“当初孤得此佩玉,乃是机缘巧合。玉郎素来不喜配饰,却一眼相中此玉,孤应诺,他成婚时,将此玉送给他。小丫头,今日一时兴起,赐予了你,他回来时,怕是得缠着我闹了。”
赐予?赐玉?赐玉!幽兰若默念,随即退后一步,俯身跪地拜谢芳公主。这块佩玉的缘由芳公主所叙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芳公主的心意,幽兰若明了了。除了感激,仍是感激。
“下去吧。”芳公主挥挥手,幽兰若一声告退,自顾回到台下席位上。
还未坐定,姚晚宜一把抢过幽兰若手中的雕花木盒打开,感叹道:“这可比祖母绿的宝石耳坠珍贵多了,芳公主今天是撞什么邪了,竟然把它送给了你!”
幽兰若挑眉,“你知道这块佩玉的来由?”
姚晚宜忙不迭的点头,兴奋的看向幽兰若,“紫龙啸天,金凤鸣宵!传说这两件是天神遗留人间的配饰。有神力隐藏其中的。当初轩世子看上这块佩玉时,我父亲也在场,但据说此物天神赐福,轩世子又是福贵之人,怕被冲撞,所以不适合佩戴。”
幽兰若恍然,当初她与陆情轩定亲,正是一个生辰应了福厚命薄,一个八字合了命厚福薄,两厢互补,正结成良缘一桩。
雕花木盒底下铺着明黄的绸缎,温润光滑的龙形玉石裹着丝丝缕缕的墨云,寂静的躺在上面,周身反射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似龙鳞。
幽兰若愈发惊奇,喃喃道:“墨绿色的玉石雕刻成的龙形玉佩,不带一丝紫色,为何叫紫龙啸天?”
“谁知道呢!反正传下来的名字是这个,还给你。”姚晚宜仔细打量过后好奇顿失,将木盒还给幽兰若。
幽兰若没有急着接过来,她紧紧的盯着紫龙啸天珮,眸光微眯,如果没看错,刚才姚晚宜将木盒递过来的一瞬间,她清晰的看到玉环中盘踞的龙形玉石反射出一抹清淡的紫色,虽然清淡,却真真切切存在过。
此刻再看,却又只是淡淡的金色光芒,分明没有半点紫色。
“怎么了?”姚晚宜见木盒伸出半天,幽兰若尚自愣神,不禁讶异的问道。
“没什么。”幽兰若收敛思绪,这紫龙啸天珮看来果非凡物,得空时得细究一番了。
经此风波,才艺比试自然是耽搁下来。底下的贵女们谁也没有心思去比试才艺高低。诚然今日心照不宣的来意皆是大出风头觅得佳婿,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让所有想觅得佳婿的贵女不敢露风头。
姚晚宜暗赞,幽兰若得多高明才能施展如此策略。一句不痛不痒的谎言,击败了晟京城百分之九十九的贵女。
往后她们还能掀出什么了不得的风浪?
而上座的皇后娘娘脸色愈加不好,诚然今日赏脸比才艺都不过是幌子,选哪个贵女配哪个皇子,早已内定,但不做出这个幌子,接下来的戏就不好演了。
正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端木郡主优雅的起身,步出。
端木晴算起来与幽兰若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大牢中,幽兰若狼狈得不成人形,一次是水阁中,她为情伤心伤神,加上陆情轩的威胁恐吓,两次她都不曾真正细看幽兰若。是以今天她不曾认出幽兰若即是当日的幽月。
只是端木晴素来感觉敏锐,幽瑜在朝堂处事谨小慎微到懦弱的地步,以妇德教养女儿无可厚非。但幽兰若的那一份从容淡雅气度,怎么看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作为晟京城一众贵女典范,端木晴缓缓站出来轻启朱唇道:“诚然幽三小姐金玉良言,臣女心下信服,不过心底同时升起一个疑问,不知幽三小姐能否赐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