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情轩,人人都言他出生安王府,尊贵不凡,一生荣华,享之不尽,又有几人知,安王府世代守护东洛国皇权的使命?为了这个使命,生命,亲情,爱情,都可以抛开。
当陆情轩发现也许他的使命与爱情不能两全时,他便需要做一个选择了。
当初幽兰若张口两亿两聘礼时,他兴起去逛了逛国库,无意中发现南方几个州郡的这些年来上缴国税与往昔不同。追查之下,得到的结果更是让人心惊。
所有的账簿,细看皆无漏洞,但直觉告诉陆情轩,有一张看不见的大手在东洛国的上方张开,甚至东陆大地上张开,其蕴含的能量,足以颠覆天下,线索就藏在账簿中,他必须找到。
可恨他自幼跟随文德帝学的全是治国治世的谋略御术,对于管账记账理账,着实疏漏。
“如果看不懂,我让人誊抄一份,你将这些玩意都带走可好?”万如风用循循善诱的口气打着商量。
一个家族的账簿,当是最核心的机密。万如风却不认为可以凭借这个搬到一个家族。账册便账册,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能离开,她什么都能答应。
权衡良久的万如风并没有发现,陆情轩手中的账簿翻开一页,亦是良久没有翻开下一页,他的目光定在页面上右下方的一个字符上。
万如风热切的看向陆情轩,却见他不言不语,似一尊石像,立刻便要夺了账簿摔在桌子上,想到他深不可测的武功,又忍了下来。凑近一分,沿着陆情轩的视线,往账簿上瞟了一眼。
这一眼,她立即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她一把抢过陆情轩手中的账簿,目光亦是死死的凝在那个字符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认识这个字符?”陆情轩沉静的声音响起,似乎有发现,和没有发现,都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万如风心头如掀起滔天骇浪,只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半晌,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喃喃道:“这是古希腊的数字啊!”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数字?看上去,像是记账的少年闲来无趣随手落下一笔,这是巧合吗?
“带我去寻落下这个符号的人。”陆情轩起身。
这个字符确然不能视而不见,万如风点头,阖上账簿一看,上面书写着三个小字,平靖盐。这是江州南街的一间铺子。
平靖盐铺的掌柜见少主子带着新姑爷来巡铺,当下受宠若惊,丢开手边的事,点头哈腰的上前请安问好。
“各行其是即可,掌柜的带我去账房。”万如风一声吩咐,那掌柜的心头顿时一跳,虽然有年终查账的惯例,但万家家大业大,他一个小小盐铺的帐每一年查账的时间都排到次年春天,他以为今年也不例外,没想到今年竟然提前好几个月。
账簿还有诸多未完善之处,他心中想着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怠慢少主子新姑爷。带着两人径直进了账房。
账房的书案上,堆着十几本账册,陆情轩随意一瞥,心中大致明了一件事情。不过他只查自己想要的东西,万家的事,他不参合。
“这本账簿,可是你记的?”万如风将袖中的账簿抛到掌柜面前,直接问道。
掌柜捡起来翻了翻,面色惊疑不定。
“这是小人的一个远房侄子的好友记录的。”掌柜战战兢兢的回道。那个小伙子为人老实,他对他一向放心,怎料得他做的帐会出问题?
“他现在何处?”万如风的声音有几分激动。
最终,陆情轩艰苦卓绝发现的这条线索还是断了。万如风有些惆怅,竟然是硬生生的错过吗?
“一个月前离开,一个月前。”陆情轩想着盐铺掌柜传达的信息。
一个月前,是幽兰若抵达江州的那几日。
“你说的古希腊数字,是什么东西?”陆情轩看向万如风问道。
“这个字符,你又为何如此感兴趣?”万如风不答反问。
沉默一刻,陆情轩凝重的声音响起:“我曾在一件逆反案中见过类似的字符,多方破解皆无所获。”
万如风心道你能破解就怪了!
这是古希腊的一个数字“vii”,也许不是数字,真的只是随手一划,毕竟算不得太难。
既然追查不出结果,困扰也是徒然,万如风性子豪爽洒月兑,并不打算去因为一个似曾相识的符号去做过多纠结。
“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我曾在一位挚友处见过他使用这种文字,据他说,这种文字流传到当世,能认得的不过寥寥数人,今日偶然遇见,心生好奇而已。”万如风随口敷衍。
遇见失传的远古文化,作此反应也不稀奇。
陆情轩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万如风,万如风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喜不自胜,声音微微颤抖,“原来你……你早就写好休书了!啊,我布施的香油钱果然没白花。真是太开心了!”
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引得街上路过的新人纷纷侧目,不知这是哪家府上的疯婆子。
陆情轩一脸黑线,早知就选个僻静处交给她也好!
“万如风,其实这封休书我并不想写。”因为只有成过亲的人才会有休书,休书一写,那就证明他们曾经做过夫妻,虽然是名誉上的。但是万如风对休书的执着出乎陆情轩的想象,若不书于纸上,她似乎不会善罢甘休,陆情轩只能行此无奈之举了。
但万如风听见他如此说,显然误会了。
她将休书叠好放在信封中,又小心的揣进怀里,斜睨着陆情轩道:“你莫不是对我生出几分情意,心里不舍了?”微顿,又似一脸恍然,“或者看上我们万家的万贯家财,耽于富贵了?”
陆情轩微愕然,旋即失笑出声,“这和她的口气还真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溢出温柔的神色,万如风讶异,与他相处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幅神色。她以为,这个男人从外到内都是寒冰打凿,不近人情且高不可攀。
“她?她是谁?”万如风忍不住好奇问道。
陆情轩猛然醒神,看了眼万如风,闭口不言。
潇洒一笑,万如风也不在意,转了个话题,“思及一个人不自觉的换了神色,这样的心境已不是理智所能控制。所幸我还未曾陷入不可自拔。”
陆情轩淡笑,不置可否。
此时已值岁末寒冬,陆情轩半年前曾答应文德帝年底今年除夕回晟京城过新年,所以就算江州之行徒劳无功,也须得动身回京了,也就在这几日。也许是上天眷顾,他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万如风说自己未至不可自拔之境,陆情轩心底却是不以为然,只是这终究是他人之事,他又何须去过问?
陆情轩又在江州滞留了一日,打点了一些身外琐事便打算启程离开,万如风与龙懿秉着江湖人的风气想要为他摆个小宴践行,却被他婉言相拒。
万如风一想自己被被休之事若父亲得知,怕是不会轻易让陆情轩离开,他早走早好,也未多言再留。
自十年前离家历练,陆情轩已经数年未在晟京城与家人一同过新年。此次回京,长辈们自是惊喜万分。安王下令将安王府从里到外都翻整了一遍,一派喜气洋洋,年味十足。
只可惜安王虽生了个得意儿子,却注定没有太多的天伦之乐可以享。陆情轩走进晟京城不过百步,又折出了城。
因为他突然得知了一则消息,幽兰若竟然还未回晟京城!幽兰若早他近两个月离开江州,按理说再怎么磨蹭,也都该回来了。可她至今未归!这让陆情轩无论如何也无法淡定了。
顾不得安王与安王妃在府门前望穿秋水,陆情轩再次匆匆奔出晟京城。
从夏天秋天,再到冬天,不曾走过一岁,幽兰若却觉得这一年来经历的起伏胜于往昔数年叠加的总和。
离开江州,她原本打算回幽府陪幽瑜过一个腊八节,喝两碗腊八粥,却没想到途中遭遇一场大雪阻路。晟京城以南数年来未曾下过雪,她也算运气背到了极点。
耽搁几日,已经赶不上腊八,她便无心着急赶路。适时她们行车正恰巧走到清江上游。清江从云泽流经江州,绕一圈曲折向北,最北处相距晟京城不过两百里。
幽兰若一时兴起,弃车坐船,又绕回了江州,打算走水路回晟京城。算下来新年前也可以抵达晟京。却未想到在江州流域,遇上了当日一同打擂台的一位故友,兴致大发,行程再次放慢。
到得后来,她已然不打算在新年前回晟京城了。
冬日阳光破云射下,刺目的光辉不带一丝温度。幽兰若懒洋洋的躺在楼船甲板上,对身旁的人笑言道:“玉小花,你说我陪你游江赏水,心下敢动,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我不作你以身相许的想法,我素来喜欢用金银酬谢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