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狂帝 第六章:狭路相逢跋扈侯(一)

作者 : 添花过客

一年后,大败草原三部,肃清边关隐患的厉帝班师回朝,临朝问事第一日,厉帝便惊讶的发现,朝中官员几乎各个清廉勤政,不但尸位素餐者罕有,仓鼠官蠹更是绝迹,朝中气象竟比当日举国齐心共抗草原压顶大劫时更盛,数朝历代不改的官场弄权贪腐之风,在他的厉帝二年时荡然无存。

有了这清澄吏治为本,又有智侯明月以治国良策为辅,大汉王朝终在这外疆安定,内治安稳中踏入了煌煌盛世,吐尽五百年浊气。

史官书曰;泱泱华夏,千年风华,莫如此时之盛。

不过,站于朝堂上的每一名官员心里都很清楚,边疆外域的安稳,固然是皇上亲自镇边杀出来的,可朝内的清正气象,同样也是被人给硬生生杀出来的。只是没有人会蠢到把这话宣之于口,因为这清廉为官的风气,竟是靠一名酷吏以不逊沙场血腥的雷霆手段杀出,这其中难堪,实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喻。

当然,厉帝也很清楚这其中意味,甚至无需左丘暗向他详奏这期间监国所为,只看朝中官员有近半数换上了新面孔,厉帝就已猜到左丘暗是用什么方式给他挣来这一派玉宇澄清之色。

中原有帝,霸四方!

厉帝知道,伴随着他踏高而上步伐的,正是一步一步的鲜血,而这也是他在亲手拎起两位兄长的头颅时所立下的誓言——他要以两位兄长的性命,换下一片以鲜血染红的鼎鼎盛世。

所以,他要重酬有功之臣,随他靖边镇国的明月,燹翮是功臣,在朝中监国的左丘暗也是功臣。

大臣们尚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们认为,皇上回京,左丘暗的监国之权自要立即收回,这可算是京城所有官员这一年来最期盼的事情。

当左丘暗在朝堂上恭恭敬敬的把监国印章呈还给厉帝时,文武百官都从心底舒出了一口气,大家安分守己的隐忍至今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们甚至还把左丘暗在监国时杀的官员名字都详细记下,写成一道只看人头数便令人惊心的奏章,只等厉帝回来便扣左丘暗一个残暴**,倒行逆施的罪名。

可大家这口气才舒出没多久便咽了回去,因为在散朝后,厉帝把左丘暗单独召至御书房,只这单独召见,便喻示了左丘暗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文武群臣心下忐忑,不知皇上究竟是要重要左丘暗还是为监国时的灭门手段责罚他,只得敦请百官之首的六部尚书去宫里探谈风声,六部尚书又去找了宫中的太监总管打探消息,这太监在御书房门口候了半天,听不清这君臣二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就听见书房里不时传出皇上的欢笑声,显然,君臣二人相谈甚欢。

六部尚书心里更悬,好说歹说央求太监总管进趟御书房探点消息,这位太监总管也对左丘暗的手段颇为忌惮,做为天子近侍,总要留心朝中新宠,于是便大着胆子借送茶水的机会到御书房里去转了一趟,出来时说正听见皇上金口夸张那位主动告老休养的老丞相,说老丞相也算是位识时务,知进退的聪明人,可惜新朝需要的是万象更新,用不得暮气老臣。

六部尚书一头雾水,还想再让太监总管去探探风声,忽见几名皇廷卫从角落中走出,押走了太监总管。

天子近侍,眼可以看,耳可以听,嘴却不能乱说,这位太监总管不懂这规矩,自然该给他做做规矩。

一名皇廷卫还向六部尚书冷冰冰的宣读了皇上从御书房里传出的口谕;你们想知道的事,明日自会明白。

六部尚书灰头土脸的离开皇宫,想来想去只得去求教老丞相,但这位老丞相显然极为享受告老休养的安逸日子,摆出了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对昔日同僚闭门不见。

六部尚书在门外苦求了半天,又好言好语的请门口家丁进去传话,让他转述皇上再御书房内对老丞相的赞扬。这六位枢要重臣,平日里各个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性子,谁知在皇上回朝的第一日便四处软语央人,也实在是逼急无奈。

等了好半晌,传话的家丁才出得门来,老丞相依然不肯见客,只让家丁告诉几人一句话,“不要去惹左丘暗,他站在皇上身后。”

这一句话,让六部尚书的心当场就凉了大半截。

第二日上朝,厉帝大赏镇边有功之臣,凡随他御驾出征者,上至将领,下至军士,人人有赏,战死者追封,立功者重酬,单只抚恤赏赐便达上百万两金银,立大功者封王赐侯,不吝重赏,首当其封的便是明月和燹翮二人。

明月赐侯,燹翮封王,异姓赐侯封王可算汉朝开国至今罕有之例,不过这封赏虽高,朝堂上的大臣都觉这是意料中事,毕竟这一文一武二人所立之功绝对当得起这赏赐,若无这二人力挽狂澜,只怕汉朝万里山河早沦为草原人的牧马之地。可大臣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宣昭了明月和燹翮的封赐后,皇上第三个颁旨封赏的人便是左丘暗。

“左丘暗麾下皇廷卫一部,安内有方,三千皇廷卫,同授四品侍卫之职,仍归左丘暗统领,所掌职司不改,京城各部,不得辖制皇廷卫行事…”

群臣齐齐失色,安内有方?只这四个字便算是认可了左丘暗杀人灭门的全部行径,大臣们虽知道皇上对左丘暗的纵容,但他们以为这只是皇上远在边关,无暇掌控朝中事务的暂时容忍,无人想到,皇上会在回朝后,继续允准了皇廷卫的可怕存在,而对左丘暗的监国之权,也只是名义上的收回,今日之后,左丘暗依然拥有对官员们的节制生杀大权。

众臣惊慌的神情尽收厉帝眼底,他冷冷一笑,又接着封赏:“左丘暗,清草原斥候,治朝中疥癣,监国有功,特赐左丘暗——”似是要让所有臣子都把他对左丘暗的封赏牢牢记住,厉帝故意顿了顿,看着满头冷汗的众臣,一字字念道:“封侯!赐侯名爵——跋扈,跋扈侯!”

满朝哗然!皇上的赏赐如一阵焦雷轰过耳际,六部尚书的身躯一阵摇晃,险些当场栽倒,脑海中一齐闪过老丞相的那句话:“不要去惹左丘暗,他站在皇上身后。”

原来,左丘暗的所为,尽在皇上默许中。

这位皇上,杀出了一个太太平平的边疆,也要杀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吏治,从古至今,每一位皇帝都拿数千年难改的官场腐秽无奈,而他们这位以厉自号的帝王,干净利落的选择了一个杀字。

跋扈侯?

六部尚书脸上浮起的已只剩苦笑,这位皇上,还真是敢为人不敢为,不但自号为厉,赐予臣子的爵名也是同样张扬的跋扈二字。

只凭名号,便要令人从中品出一阵心悸。

称霸者厉!

杀人者侯!

之后的时日里,左丘暗一如既往的率着他的皇廷卫蜃伏于黑暗之中,用他的残忍手段对付来自草原的细作和朝廷里的腐朽。厉帝还亲自拨银,在城中圈地开府,设为廷卫所,专供左丘暗和皇廷卫办差执事所用,而这廷卫所方圆百步之内,很快成了无人问津,路人止步的场所。

臣子们已不会再妄想着要去弹劾左丘暗,因为挡在这位跋扈侯身前的,正是当今厉帝。

没有人敢去触逆这位以杀人得封跋扈的左丘暗。

除了燹翮,军王燹翮。

随着厉帝的回朝,汉朝迎来了极辉煌的鼎盛时期,朝堂上也出现了三位赤手可热的新朝重臣,那便是明月,燹翮,左丘暗三人。

这三位新贵在朝野间的风评口碑固然不同,在面对随着功成名就而络绎前来的人情酬酢,他们三人也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左丘暗其实是个很懂得收敛的人,他名义上交出了监国之职,手中权势却因为厉帝的恩宠而变得更加牢固,但他的锋芒和狠辣从来只有再抓捕犯官和草原细作时才会显现,其余时候,他和他的皇廷卫都隐伏于黑暗中,即使是上下朝,他也是匆匆来去,除了皇上,常人就是想见他一面也是千难万难,当然,满朝文武也是谁都不愿意和这煞星碰面,因为一旦被他找上门来,通常都是不死也要掉层皮的祸事。反而是那名被他从吏部调到户部,连升三级的叶重,自从沿岸灾地救助灾民回朝后,不知怎的,常常会去左丘暗家拜访做客。

同为新朝重臣,皇上臂助,比起左丘暗来,明月和燹翮一个是谋胜千里的智侯,一个是使汉人扬眉吐气的军王,无论在百姓还是文武百官眼力,这二人所立的功劳都要远胜于左丘暗,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左丘暗杀的人也许并不比死在智侯计,军王阵下的草原敌军少,但智侯和军王的威望显然更得人心。

所以从明月和燹翮回到京城的头一日起,两人的府门前便访客不断,慕名来访者有之,攀缘附会者有之,一时间门庭若市,人流熙攘。

明月在沙场上用计施谋时凌厉多变,迅如九天惊雷,但在沙场之外,他却是性喜恬静,厌于酬酢之人,比起应酬官员,结交同僚,明月更愿意把心思放在民生朝政上,而且他的才干也确实不止于用兵一途,新朝初盛,百业更兴,一回京城,明月就开始埋首于政务,农桑商塾,民生百计,几乎所有政事他都亲自操持,或穿梭于朝堂和六部枢要之间,或来往坊间街集,探民意,察民心,思民政,解民忧,终日忙碌不休,根本抽不出闲暇来与人应酬交往。

即便偶有余裕,明月也更愿意坐于书房,品一盏香茗,握一卷书籍,安享宁静。而来访的客人知道他操劳国事的良臣之心和恬静之性后,也对他的为人更为心折。

这其间还夹杂着一件小事,一位被明月相邀去他家中详谈政务的官员,第二日告知亲朋,说智侯的书房简约无华,除了满壁书卷,没有一样金玉古玩点缀,唯一算得装饰的,就是挂在书房正壁上的一副画卷,画卷上不是丹青山水,只画着几名在草原上奔跑的少年男女,另有一辆马车缀在少年们身后。

画中人物面貌模糊难见,但少年们一起奔跑于草原的欢快在笔墨下跃然纸上,书房有画实是平常,出奇处是,画卷角下,是智侯亲书的一行字;今朝有酒,已无悠然。烈烈长风,谁揽我怀。

很多人都想知道智侯题字时究竟是何种心境,但许多酸儒反复品位这行字时,认定智侯应是政务繁忙,失了悠然南山的冶游闲趣,只得题字抒怀,于夜风中独遣愁怀。但大家观智侯理政时的不知倦怠,又似乎不是这么个意味,于是其中真意,无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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