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桐还以为她们是匆匆路过,应该是找个客栈住下,但没想到出了这条路,桑梓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巷里。
小巷里院墙颇高,只有几户人家,桑梓迳直去了最后一户,找了钥匙打开门来。
“这是去我山上那对夫妻的家,我们暂且在这住着,过两日再走。”桑梓说完就找了间房,找了张床躺着去了。
晏栖桐自觉身体状况比桑梓要好,两个人也不能都休息着无人干活。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卷起袖子把这个家走了一遍。找到厨房后便烧了一大锅水,又寻来木桶洗刷了几遍,才回到房里叫桑梓。
“我烧了水,你去洗个澡。”桑梓虽然不说,但脸上的疲惫还是很明显的。在外面还能云淡风清,一进门她就发现桑梓的背都弯了几分。
桑梓睡得迷迷糊糊的,实在懒得动,简直像一摊泥一样,任晏栖桐推搡。晏栖桐见状咬了咬牙伸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半抱起来。桑梓立刻像找着了更舒服的枕头似的,靠在了晏栖桐颈窝里,又碾了碾,发出一声低叹。
晏栖桐僵住。这种叹息她没少听,每次都是桑梓睡着以后赖着她了就变得很心满意足一般。她拉开些桑梓,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头一迳低垂下去的女人,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点,便搂着她的肩,把她拖出房去。
往木桶里兑进了冷水,晏栖桐把趴在桌边依然没醒的桑梓扶到桶边。
是就这么把她丢进去呢,还是把她剥光了丢进去?
晏栖桐发呆地想了想,一边肩却越来越重,眼见着桑梓都要萎到地上去了,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她衣服扒光了借着桶边的小凳,将她挪进去。
真是……上次是把她从木桶里搬出来,这回竟然是搬进去,我成了搬运工不成。
把桑梓的双手搁在桶边,晏栖桐跑回房去给她拿要换的衣裳,等再转过来,桶边连头顶都没了,吓得她丢了衣裳就过来救人。
桑梓被拖出水里居然连咳都没咳一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任晏栖桐搬弄。晏栖桐一边在心里默念“我不是老妈子,我不是老妈子”然后拍她的背又去压她的胸。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在热水中浸泡后的桑梓的肌肤温暖柔软,她虽体态羸弱,掌下倒不至于全是骨感。晏栖桐好奇地多模了两把,那桑梓便向前倒过去扑在了桶沿。晏栖桐前倾了倾一时没拿准动作,但见桑梓缓缓伸手将湿发拨到一边,歪着头枕在手背上,露出个光滑的背来给她。无声地瞪了两眼,那人毫无反应,她也就只好认命地捞起布巾给她擦起背来。
这布巾倒有几分粗糙,在那背上一擦便是一道轻浅的红痕,晏栖桐便越发不敢下力,生怕把那层薄女敕的皮给搓下来。好半天后桑梓终于反过手捉住她的,慢声道:“累了就一旁歇着去。”
晏栖桐赶紧松了手。这一天下来本来就很热,这么一折腾全身都是黏乎乎的,就又赶紧去给自己烧水了。
等两人身上都洗得干干净净后,夜都黑了下来,然后一找,这家里竟然什么吃食也没有。
虽然是有些饿了,但晏栖桐觉得一顿不吃也不至于如何,可她看桑梓一脸的挣扎,明明就在吃和睡之间徘徊不定。相处这许久晏栖桐也是发现桑梓是受不得饿的,也许是因为她体温总是很低的原因,若再不吃,大约没有热量来维系自身似的。当然她也不会去问,只静静坐着,揉着半干的头发,等桑梓表态。
最后桑梓叹了口气,道:“还是睡觉吧。”
那两夫妻的这个家就像个四合院,房自然不止一间,桑梓道了声你随便住便又回刚才的房了,晏栖桐却是实在睡不着。
院落里很空,地夯实得很平整,她拖了条长凳摆在中间,继续晾干头发然后观星。星象她自然是不懂的,虽然很想看出个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珠的异象来。从这里看天,倒不如在桑梓的山上,那里仿佛离天要更近些,也要更安静。隔壁人家隐约有声传来,哪里还有钟声响起,都切切实实地提醒她已经下了山,好似入了世。往后会怎么样,她还真想不出来,尤其披着这一身皮,走到哪里都感觉会是麻烦,譬如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在山上的时候她一直也不能适应早睡,总是看书或是写字到很晚,现在无事可做,又全无睡意,顿时无聊透顶。
好半天后她朝桑梓的那间房张望了两眼,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担心。如果桑梓睡着了应该就没事了吧,饿一饿又不会死人。可是她刚才垂肩低头慢腾腾挪里房里的身影像有人拿了一根细枝般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挥都挥不去。
算了,现在睡不着,还是瞧瞧去,免得等会自己半夜会睡不着。
桑梓的房门依然没关紧,今天月色十分好,房内半明。晏栖桐模进去后小心翼翼地挨到了床边,刚伸出手去想探探她的体温,便忽然被冰钳子夹住了似的。
“是我、是我!”晏栖桐忙开口道。
“知道是你。”桑梓有气无力地回道,“不然你一进门就得死了。”
晏栖桐不以为然,见她现在还在逞强,便甩开了手,试探着道:“要不我还是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夜里会宵禁,你想吃牢饭?”桑梓从床上爬坐起来,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枯萎了,“你自己还是歇着去吧。”
“不然我割点肉、放点血给你吃?”晏栖桐随性问道,觉得桑梓这么蔫软,有种很可以摆弄的意味。
不过,她立马就后悔了。桑梓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简直要勾魂似的。那眼里也瞬间就聚起了光,仿佛星辰落了进去,脸也生动起来。
这……明明就是看见猎物的模样,只差露出垂涎三尺的贪婪来。
“……我其实只是进来告诉你,头发没干就睡的话,很容易头痛的。”晏栖桐慌里慌张地说完,僵硬地转身跑了。
桑梓在后头看着她,伸了舌尖舌忝了舌忝发干的唇瓣,长叹了口气。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比较煎熬,故而也早醒。许是想到马上有吃的,桑梓精神尚佳,反观晏栖桐倒有点躲躲闪闪,教桑梓马上嗤笑她:“说话不算话!”
晏栖桐不免月复诽哪能想到她会当真,她难道真的当真?!
两人关了门便奔街上去了,果然满大街都飘着美妙的味道。沿街的挑子一路叫喊,她俩便追着去吃,最后不过瘾还是选了家店门口挂了一串小吃早点的铺子进去,很是大吃了一顿。
她们倒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尤其晏栖桐吃得狼狈,得顾着脸上的帕子不能掉,好在可以遮一遮油水,不至于像桑梓吃得那么不雅。
吃完后回到住处,晏栖桐却是嗅到了零星香火气味,桑梓说小巷后头便是一家寺庙,颇有名气,可以一观。
转到这寺庙面前,果然是车马人流,络绎不绝。桑梓进去后又是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家寺庙的住持与我有几分交情,我去看看他。”桑梓扫了晏栖桐一眼,晏栖桐立即道:“你去,我随意转转。”
桑梓想了想把晏栖桐带到主殿里,找了个蒲团让她跪坐下,“你在这静静心,我去去就来,你不要乱走。”
晏栖桐没有反驳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缝里。
大殿上男女信徒来来往往,虔诚叩拜。香火之气犹如言之凿凿的许诺,越是鼎盛则越是灵验,越是灵验则越是鼎盛。
晏栖桐收回寻着桑梓的目光,置身其间安静了片刻,仿佛也得到了可靠的慰藉。她仰望着那座高大的佛像,拈花微笑,俯瞰众生。她曾是无神论者,坚定地认为国人的信仰是历史,以史为鉴,照阅当下,方可以寻到自己的出路。而不是靠下跪磕头,念上几句佛祖保佑便可实现的。
可是现在她茫然了。历史没有穿越者,科学还没有证明时光倒流与时空穿梭的实际操作性,一切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但幻想成为了现实,并发生在她的身上。这并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至少对于她来说。
既然自己所知的都不能解释了,那么信一信鬼神之说又何妨。若阴曹地府确实存在,谁又能说并没有天上神仙呢。
被颠覆了常识的晏栖桐只能开始换个角度和思维去看问题。不过当下,她也只有闭目双手合什,心中默默乞求菩萨让她找到回家的路。睁开眼后,她又潜意识地觉得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未免太过投机与虚伪,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呆下去。
此时桑梓还未归来,她跪坐在那里,安静地感觉着身边的人进进出出。时间在她身上似有相对的静止,就这么一坐也好似一个世纪。
这份宁静一会儿之后被打破了。
一个年轻僧人走到她身旁,低诵佛号后对她道:“这位女施主愁眉不展,似有所烦恼,可以随小僧到厢房去抽一支签,问一问菩萨能否如愿。”
晏栖桐心中一动。确实,神仙不知道有没有,抽签算命这东西有时却是邪乎的很。也不知道就自己这离奇的遭遇,所谓签文能不能反应出来,她——有些好奇了。
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桑梓让她不要离开大殿,但好歹还在寺庙里,应该能寻得着的。这样想着便放下心来,跟在这僧人的身后出去了。
出大殿后便拐了道弯,另取了一条石子路。这寺庙中草木极其茂盛,石子路又曲曲折折,人走进其中,竟看不到别的身影。晏栖桐刚觉有些不妥,只见前头带路的僧人倏地转回身来,朝她笑了一笑。
晏栖桐暗叫不好,可再不待她动作,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托着块汗巾便蒙了上来,一阵极为刺鼻的气味透过帕子都直呛过来,而晏栖桐最后的意识便是那僧人留下的一句话:
“嘿嘿,这回应该弄到个不错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