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日晴空万里的洛阳,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忽然一阵北风刮过,天上乌云翻滚一道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暴雨倾盆而至。
韩家内宅府邸栽培着无数名贵牡丹,就被这突降暴雨打的四下摇曳,无数残瓣纷纷坠落,还未落地之前被呼啸的狂风无情卷起,在天地暴雨之间随风飘荡。
“家主,这后天便是四少爷的及冠礼,而此时天降暴雨,怕是倒时会对祭台有些影响。”那曾经一拳就能打死那狂人屠洪烈的老庞,此时躬着身子,冲着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尊敬的说道。
那人着一身名贵的紫色长衫,正襟危坐,在梨木座椅之上,一双虎目之中偶有慑人寒光闪过更添睿智豪气,此人便是当代韩家韩家,也就是我的父亲,韩世敬。
此时只有他和老庞二人在韩家内宅的书房,此处便是他韩世敬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包括我和姐姐在内的韩家一干人等都不得入内。
“你也听见了吧?”韩世敬并未回答老庞的问题,反而用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敲击着书桌,发出一种富有奇异节奏的响动。
可能是因为手指敲击木头的缘故,发出的声音“咚咚”的闷声,并不好听,可光凭节奏能让人感到一种低沉哀婉之意。
老庞点了点头:“恩,从这大雨之中依稀能从四少爷屋的方向,听见一丝琴声入耳。”
“唉,他果然不懂修炼,这俩年总自以为自己能凭借暴雨声掩人耳目,每逢下雨便练习琴艺,他怕是不知道这玄气宗师的厉害。”韩世敬笑了笑,我与他最大区别就是,他笑得时眼神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四少爷,只是不愿向世上俗人炫耀罢了。”老庞那张脸上虽然挂着一丝笑容,可依旧显得凶神恶煞。
“庞清,你不用安慰我了,你我其实都明白君笑他心里恨我,他恨我当年为什么不让你当年早点去,他知道以你的身手在出事的一瞬间,就能赶到救下他们兄妹二人,韩世敬脸上苦笑继续说道:“想必,尘儿当时就明了此事,才会向我恳求离开洛阳,尚未及冠,便要去往那北蛮荒芜,效命疆场。”
“家主,老奴在韩家也过了大概有个二十余年,几乎是亲自看着少爷们和小姐长大成人的,说句不尊敬的话,三位少爷皆为人中翘楚,小姐也颇具巾帼之风,这本该是韩家之福。”
韩世敬长叹一口气:“老庞,我也不瞒你,我此时正值壮年,可总有一天我也终究会老了,韩家家主的位置,总要交到后辈手中,我只有三个儿子,是幸运,也是不幸。”
“这世家子弟,争宠夺权,亲兄弟刀剑相向之事,向来屡见不鲜,我实在不愿意看见我偌大的韩家,因为继承家主一事,最后弄得分崩离析,便想在儿女少时心地干净透明,让他们明白,这手足情深的重要性。”
“那堵墙是我下令刻意令人砸碎,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女儿也是如此,我一开始知道当君芷发现那堵破墙之后,肯定会带君笑溜出去,他们姐弟从小便要好。”
“我想到他们二人可能会有危险,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品刀魔,屠洪烈,我本来在听见喊声那一刻,便就想要你出手救人,可年仅六岁的君笑,他的反应远远超我的想象,我实在无法想到一个孩童心智能够那般不畏生死,于是便拦下了你,唉!”
“他们俩个孩子都太聪明了,大概因为这件事,我的二儿子事情过后就请辞,离开了洛阳,怕是以此,向我证明他对家主之位不感兴趣,小儿子确实被我管在了洛阳,而他却只愿做了十年不学无术的纨绔,想来倒是我对不起他,他们还都只是孩子啊!”
狂风暴雨中,一道惊雷平地炸响,电光照亮天地万物。
老庞没有说话,看着这个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家主说这话时脸上那股惆怅的神情,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那夹杂在雨声里,才能听见的琴瑟之声,现在听来不免让人多了几许唏嘘之感,人无再少年啊!
惊雷过后,琴声戛然而止。
“老庞,你照实说,当初是我错了吧?”韩世敬的语调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寂然无奈。
老庞摇了摇头说道:“家主,其实有些事本就无法分出对错的,想来过俩日,便是四少爷的及冠之礼,到时候少爷,便不再是少年了。”
“说实话,老奴这半生也算见过不少来韩家求门路的青年才俊,可那些人要与比四少爷比较的话,相去甚远。”
“你倒看好他?”
“有一日,我在经过四少爷的房间是无意中,听见少爷在下棋,布局缜密,环环相扣,临手对局下棋之时,棋路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所为,黑子破绽百出,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棋风凌厉多变,若是老奴与之手谈一局,断然不是对手。”
“真有此事?”韩世敬先是欣喜而后眉头一皱:“我清楚的记得笑儿的室内每一样陈设,好似并无对弈所用之物啊。”
“少爷独自对局,下棋,自己与自己,下盲棋!”老庞树说完一下笑脸上起了好似枯树皮般的褶皱。
“哈哈,不愧我儿!”韩世敬眼前一亮,面色大喜,不自主的高声大叫,稍微平复下心情之后,继续恢复那正襟危坐的模样冲身后老庞说道:“老庞,你先下去吧,吩咐下去四少爷及冠礼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是,老奴明白。”老庞躬着身子从前门退下,韩世敬等老庞走出屋内之后,亲自点上一盏烛火,向左轻扭动蜡烛底座,桌角应声凹下,一个正方形的暗格出现,里面一尘不染,看样子是每天都有人打开清扫。
暗格里面放这个一个玉帛锦卷,韩世敬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打开锦卷,好一副白衣美人图,画上女子年芳二八,柳叶弯眉,云鬓高挽,身材曼妙,一袭白纱青衣裹身宛如谪仙误入烟火尘世,都言美人如画,我言此画犹胜佳人。
“离儿,过俩日便是我们的小儿子的及冠礼了,你在那边过的好吗,我又想你了!”韩世敬深情款款的凝望着画上女子,声音压得极低,好像画上的佳人只是在小憩一番,不敢叨扰。
望着,望着,俩滴泪就顺着这位号称韩家历代最为杰出的家主的眼角滑落。
而此时的我正撅着**,把那闻名于世的焦尾琴放在床底角落里,我知道这番场景若让天下琴艺爱好者看到这样场景非要被我活活气死。
这可是近年公认琴艺大家,易水的佩琴阿,不知多少名门公子,富家千金,想用千银,万金换得此物,以琴忆人,用来吊念那“宁死不屈”的易水,
而此琴现在就被我这个“逼死”易水的杀人凶手,拿在手中,还用这么不雅的姿势放在那么阴暗的角落,宝物蒙尘啊。
对此我不想解释,我只想问一句:“换你,你把东西放床底下,取出来的时候,不撅**是吗?”
我的南苑其实别没有外面人传的内种富丽堂皇,骄奢**,什么宝物成山,美女成群,家具只有我一个人,一张床,一张圆木桌子,俩把椅子,几盆就不浇水早已枯死的牡丹,倒是夹杂牡丹其中的一盆仙人掌活得极好。
普通的床,木桌子,木椅子,说起来算是名贵的东西,就只有桌子上摆着一尊青铜小鼎,这是我娘生前遗物,我每天回来都要擦拭几遍。
院外的景象跟我屋内恰好截然相反,无论春夏秋冬四季如何轮转院中的总是**满园,各种奇花异草争鲜斗艳从不凋零,数条镶玛瑙钻石的炎石地毯,即使冬天光脚走上去,也能让觉得暖和舒坦,各类宝物数不胜数,光是那一人高的玉珊瑚就不止万两黄金。
我的南苑小屋内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那些丫鬟自然,不敢进我这恶少的院子,那些想要保护我的侍卫,也被我赶轰着通往南苑的长廊上……
我时常回家之后便从屋内一人独居数日,只在午饭时方才走出院门,惹得那帮下人怀疑我这屋里有条密道直通城内**,屋内能藏着不少美娇娘,或更有甚者还以为还藏着数位娇羞少年郎。
“还有俩天我可能就要死了那?”我此时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白天韩君芷交给我的平安符,低声嘟囔道。
屋子里的很安静,暴雨声,响雷声不停地灌进我的耳朵里,我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很烦躁,我不喜欢下雨,更不喜欢打雷,当然最不喜欢的还是下雪天。
我六岁以后,13岁以前,每逢雷雨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上抱着娘留下的青铜鼎,缩在墙角身上不停地哆嗦颤抖。我害怕,害怕是老天高兴了,想要收走我这条贱命,就会突然降下这道雷把我劈死,那段时间的我,想死却怕死。
一个人就算生在如何富庶的家庭,可寿命只有十八年,那他就是贱命一条。
他生的命不贱,极好,一生荣华富贵,可惜是他一生只有十八年,贱命。
我越想心里越烦,索性把头埋在枕头里,来个耳不听心不烦,蒙着脑袋便沉沉的睡下,好似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一位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穿白纱青衣的妇人,静立在床头,为我能安然入眠轻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