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予宁临去鬼柳林之前才给男孩确定了名字:邱易。
“希望他能活得简单,以后谈恋爱做什么的都能容易一点,别像我,干什么都那么难。”邱予宁确定后,拍拍男孩的小光头,认真的轻声道,“听到没?你就叫邱易了,好听不?嘿,点头了,你也觉得好听?嗯,念着就顺口吧,我好容易才想出来的。我叫你一声,你听听,邱易?”
男孩小手紧紧抓着邱予宁的衣角不松,仰着小脸,盯着邱予宁应道:“啊。啊。”
邱予宁一把将他抱起,“吧嗒”又亲一口:“等我治好你的哑症,你就叫我师父,知道不?别叫我‘爸爸’啊,我现在听到这俩字儿就难受。”
男孩依赖在他怀里,仍然紧紧的盯着他看,傻呵呵的笑着,小脑袋连连点着。
沈西威看得摇头,走去开车时拿着书本十分平静的道:“求医,秋意,球衣……是很顺口。”
邱予宁脸一黑,转头怒目喝道:“不带这么拆台的啊!你还‘深洗胃’呢!”
沈西威顿时也黑了脸皮。
赵承骏目送他们带着伐木队伍去了鬼柳林,又隐身站了片刻才缓缓走出建镇基地,回了鼎世商行。
……
晚上,赵承骏见了赵阳。赵承骏没有往日里教导儿子时的疾言厉色或者温言缓语,他只是平静的坐着,不掩失望的看着赵阳,无视了赵阳郁怒倔强的神情宋王。
赵承骏看了赵阳好一会儿,直把赵阳看得心头发毛,他才淡淡的道:“我放任你去找你弟弟,是因为我认定,你就算有些倔强桀骜,但你有天资,够努力,人也聪明,不缺心机,基本的胸襟还是有的。你就算不喜欢你的亲弟弟,至少你能够维持明面上的尊重,再退一万步讲,你至少不会纵容别人去欺辱。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赵承骏教养这么大的儿子,我赵家的下一任家主,我一直暗中引以为豪的大儿子,居然当真连这么一丁点的胸襟气度都没有。”
赵阳脸皮一白。他承认他当时看到邱予宁时,想着父亲对待邱予宁的看重和爱护,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隐怒和冲动,以至突然就不想阻止窦展标的“恶作剧”。他知道自己幼稚了,他是想……
赵承骏敲着食指,“你是想任由旁人与他起冲突,看着他暴躁跳脚,让我对他大失所望?还是想等事后,看看我会不会因为你任由亲弟弟被戏耍而惩罚你?再或者,你干脆想借助他人之手,就那么‘不小心’废了你的亲弟弟,然后维持住你十七年来始终是赵家唯一传人的身份?”
赵阳心头一寒,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父亲。
赵承骏双眸深邃,极深的失望和愤怒让他显得威严深重和高高在上。
赵阳有点没来由的强烈的委屈和慌张,他隐忍着平静下来,低声道:“对不起,爸爸,我没那么想过,我只是……”
赵承骏闭上眼睛,坐了片刻,突然道:“阳阳,你是我儿子,该教你的,我十几年来从无保留,全都教过你了。现在多说也只是重复那些话。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之后,我送你去历练。”
赵阳心头更寒,他竭力维持着平静,咽了咽唾沫,垂眸道:“爸,我去跟……弟弟道歉。”
赵承骏睁眼深深的看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岂能不了解他的想法?赵承骏摇摇头:“不必了,他正在给他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治疗哑症,连我也见不到他,更何况是你?”说完就见赵阳不敢置信的抬头看来,赵承骏坦然道,“意外吧?你如此看重的赵家唯一传人的位置,以及你被赵家所有人宠爱于一身的尊贵,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一直都只是我在逼着要认他。”
赵阳听明白了,却感觉自己心中凉透,更是有种强烈的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隐怒。
他强悍的无所不能的父亲,居然对那个邱予宁重视到这种程度?怎么会这样?
赵承骏沉默片刻,又不容置疑的沉声道:“阳阳,你自小生长在富贵中,赵家血灾之后人丁稀少,你曾祖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护着。你以前的所谓‘历练’,与郊游没什么两样。你有心机成熟的一面,同时也有过于冲动幼稚的一面。你没吃过那种苦,那是你缺少的成长经验,现在你必须亲身经历一番你弟弟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过的,然后你会明白,我现在为什么这么想要补偿他。”
赵承骏说完就站起身来,不容赵阳说话,就抬步往外走去,“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使你不致残,不致死。除此之外,你的饥饿、受伤、中毒、痛苦,都不会得到任何帮助。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快要出门时,赵承骏有点叹息和低沉,“别再让我失望了,儿子。”
……
赵承骏出去后,独自去重力室磨炼了两个小时。之后,他洗澡换衣,等心情平复下来,他第一时间拨通了邱予宁的通讯器。他本以为邱予宁不会来见他,但是出于他的意料,邱予宁虽然还是这近两个月来的疏离语气,却直接答应过来陪他“说说话”。
邱予宁是带着邱易过来的。
没等赵承骏说话,邱予宁就平静的把邱易的身世简要介绍了下,然后说道:“邱易精神变异,来到之后我也仔细验察过他的根骨。我想收他做徒弟,他以后就跟着我过了。”
赵承骏早就见过邱易,中午回来后他也第一时间将邱易里里外外都彻查了几番清贵名媛全文阅。所以赵承骏这时只是沉默了小片刻,随即就点头,看着邱予宁,温和的笑着说道:“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好。”
邱予宁浓眉微皱,低声应付着:“是挺喜欢他的,算是看对眼了吧。”心道你话说这么满做什么?我只要喜欢,“做”你也好?邱予宁迅疾按捺下心情,转头看向邱易。
邱易攥着他的衣角,拘束的低头紧紧靠在他身边,感应到他的目光,立即抬头看过来。
邱予宁模模他的小光头,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责任感”。他要养着这个小孩儿,自然不是说说而已。但是他怎么养?这么靠着鼎世商行,连自己都茫然不定,怎么去养孩子?
猛然间,邱予宁好像终于有点想通了,久久的压抑和茫然突然在此时此刻水到渠成的化为一种疲惫的苍凉。他想,两个月,也不算短了,再拖延下去,还不是只会让自己难受?干嘛那么傻啊?既然得不到也强迫不了,那为什么不离开,还找那么多不能离开的理由,不是自欺欺人吗?
邱予宁怔怔的,与其说是想通了,不如说是断然决定,应该狠狠的放手了。
两个月忘不掉一丁半点儿,就两年,两年不行,二十年总行了吧?总有把赵承骏忘掉的一天!谁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旁人的?话不能说那么满,说不定……说不定,他刚刚忘了赵承骏,转头就真的又喜欢上谁了呢?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不是?虽然他现在也仍觉得似乎渺茫。
赵承骏想着怎么跟小儿子说话,邱予宁中午那几句话至今还纠缠在他胸口。
他沉吟着说了几句,却没得到回应,凝眸一看,却见邱予宁在怔怔的出神。
“我想跟你说件事。”邱予宁蓦地回神,有点释然的抱住邱易,向赵承骏道,“我想离开鼎世商行,不是离开中柏市或者远走他乡,就是仅仅离开鼎世商行。你有儿子,不缺我这一个,你放我走吧。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做,就让沈哥做中间人,沈哥是你的第一心月复,没什么顾虑。咱们……以后尽量别见面了。我不用说太明白,省得你我脸面都过不去,但你应该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赵承骏一惊,有点慌,脸色刷的变了,强笑道:“予宁,我是你爸爸,怎么就不能见你?”
邱予宁没再看他,只是有点怒意,但那点怒意又转瞬即逝。邱予宁轻轻舒了口气,摇头缓缓的笑道:“就像以前我说过的,你说要我做心月复,我就成了你的心月复;你说要我做情人,我就成了你的情人;现在你又说要我做你儿子……赵承骏,不带这样的。我不想做你儿子,我也没怨你,你对我够好了,这么多……补偿。补偿得足够足够了,反而是我应该报答你。你现在放我走就好。”
邱予宁抱紧着邱易,他和邱易还没来得及产生多少浓郁情分,但是邱易的到来,却让他突然看清楚看明白,也让他终于狠下心撕破自己那点茫然之外的遮羞布。
为什么茫然?是因为放不下。可是放不下有用吗?赵承骏的姿态够坚决了。他想用强也打不过,难道用软姿态上赶着扒着不放?人要脸树要皮啊!没有用,那为啥不直接放手?还总是想啊想的,妄图要想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既然知道放不下,这个态度不早就足够明白了吗?
所以,别那么犹豫茫然了,就像腐烂的肉,再不剜掉,它就要烂得更深了。邱予宁难受得很,但是的的确确有点释然。没等赵承骏开口,他就当赵承骏默认了似的,抱起邱易,起身往外走。
赵承骏看出他的态度坚决,心中慌得厉害,猛然起身,把椅子都带倒了。赵承骏想以父亲的身份温和的把小儿子拦下,可是,邱予宁之前那几句话像是无形的束缚把他挡在外面。“我是绝不会喜欢上别人了”。直到眼看邱予宁就要开门走出去,赵承骏才猛一闪身,抓住邱予宁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