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酱,我很高兴,你是关心我的。”
阎魔爱是第一次到浅见修介的住处,是一间很普通很传统的和宅,房东太太的夫家姓原莎,寡居之后便将闲置的房屋拿出来租住,自己则搬到一侧偏房中去,只是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欢住大房子。
浅见修介便是那宅屋里的唯一租户。
大门外的姓氏牌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原莎”二字,阎魔爱按下门铃的第二个音后,原莎夫人便走出来给她开了门。听说她已年过五十,但看上去保养得极好,虽然眼角的鱼尾纹和唇边的法令纹是岁月掩饰不住的印记,但也极轻极淡仿佛只是为她衬托出她成熟的风韵而非沧桑的烙刻。眉目虽不精致但也显端庄,一眼望去便感觉到极好的教养。
“那个……我找浅见修介。”
面对原莎夫人礼节性的微笑,阎魔爱顿了顿,说明了来意。
“嗯,修介跟我说了的。”原莎夫人的声音很柔和,和爱的婆婆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带笑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阎魔爱身上,似是认识了很久一般,“他在这边。”
通往主屋的是一条碎石铺满的小道,小道两边是花坛,此时正是花季绿叶繁花相映,开得热闹中又错落有致,见多了那花叶两不见的曼珠沙华,阎魔爱第一次觉得有叶衬的花也是那般好看的。
拉开木质的屋门,原莎夫人便离开了。阎魔爱默默地换了拖鞋,那鞋是双刚刚剪了标签新鞋,正合阎魔爱的尺码。自打进门起,清幽的茶香便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循着茶香,阎魔爱很容易便找到茶室里跪坐在地上的浅见修介。
“来了?”
浅见修介取过早已安置好的粗瓷茶杯,发泡过三道的茶水味淡不少,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清韵。阎魔爱托杯抿了一口,抬眼瞥见浅见修介身后挂得一幅字,“和敬清寂”书写得苍劲有力,装裱得简介却用心。虽是宣纸上只泼墨挥毫的四字,但见字和纸张的暗纹咬合在一起,墨迹化开绵长悠远,凝然视之,似有风过松林的闲逸情致。
阎魔爱不懂茶,也不谙茶道,但她能感觉到浅见修介的用心,用极尽精致的手笔来品茶却显得不落痕迹浑然天成,一如他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中又带着章法,光看着便是极好的享受。
浅见修介是喜茶的,就算是在女乃茶店里,他也只是点尽量不混杂任何东西的红茶。
不过,他一般也是不进女乃茶店的,除了完成委托和……阎魔爱的需要。
“爱酱,我很高兴,你是关心我的。”
浅见修介第二次说这句话,阎魔爱依旧只是唔嘟了一声,语气里却含了疑问。
地狱少女是从来不关心人的。
浅见修介莞尔而笑:“四藁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你确定不和他们解释一下?”
“说不清楚。”
听到这话,浅见修介笑得愈发灿烂:“说的也是,你这样不怎么言语的,要想解释清楚也很难。”
“唔。”
阎魔爱看了他一眼,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呐,爱酱,我的身份你是怀疑过的吧?”浅见修介提壶斟茶,眉眼探寻地望向她。阎魔爱直直地看着他,眼眸没有丝毫变化却教他读出了“何以见得”的意味。浅见修介苦笑:“和你说话没点读心术可不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释由未来给你的委托上写的是‘害我呈现在这个模样的人’吧?”
阎魔爱不置可否,连动作都没有变过。浅见修介却从她微微一动的耳垂中发现了端倪:“你知道细川奈绪子曾经拜托过提灯师,所以你以为帮细川奈绪子复仇的人是我。”
见阎魔爱依旧不松口,浅见修介继续说下去:“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吧,我想的是让你认清真相,送细川奈绪子下地狱之后没有出异常也就证明了我的清白。之前说的那句‘我只送活人下地狱’实在是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似是被浅见修介突然压低的声音给惊到了一半,阎魔爱触动之下问了这么一句。
“少女——”浅见修介的声音缓缓拖长,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陡然间多了几分疏离却终究还是温和的,“我的身份,是你,还有四藁不能触动的。”
“是嘛。”
一个平静的陈述,却传达出反问的意味。阎魔爱放下手中的杯子,望着气温骤降的房间中渐渐凉的清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那是不能触碰的,潘多拉的盒子。”浅见修介敛眸,他的眼眸并非修长型的,陡然敛起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少女,你最好不要触碰。”
阎魔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了句:“既然这样,我先走了。”
说完,她缓缓起身,披肩长发无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一切看在浅见修介的眼中似是慢镜头一般,待阎魔爱已经走至门边,浅见修介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阎魔爱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他。
浅见修介却也只是回望她,良久,才吐出两个字:“菊理。”
阎魔爱一颤,却是一闪而过的事,待浅见修介想细细看来,却发现她早已恢复平常。浅见修介也不介意,呷了口茶说道:“你们在担心我是第二个菊理……菊理已经消失很久了吧。”
没等阎魔爱确认,浅见修介便兀自地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不被理解的酸楚:“我知道你感觉到了什么,没错,菊理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但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感觉足够敏锐的话,应该也能猜出来。我不是来监视你的,至少现在不是,以后……可能更不会。不敢说我是来帮你的,但少女,如果你不相信我非要介入我的生活的话,那就要做好受到伤害的准备。”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了,带有期许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不忍,在阎魔爱探询的目光中,他终究问道:“这样的伤害,你能承受吗?”
阎魔爱别开头转身向他。无光的红瞳里陡然多了几分神采,声音从她喉间飘出,有几分喑哑却坚定异常:“能。”
浅见修介知道是这个结果,唇角的笑意缓缓地落了下来,一如庭院中被吹落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