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赤子吗……
似是一把被人戳中了心事,浅见修介略略有些站不稳,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只是倚在覆上了数不清脚印的墙壁,收了提灯的双手抵着早已不再洁白的石灰壁,生生地抠了进去。剥离指甲的指尖和墙壁接触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不适。
一如擦破的手指,连着的皮半落不落,空中摇曳着,留着只是无用的累赘,拔去了便是见血的辛酸。
浅见家……曾经确实是油赤子。
百鬼夜行第三十九位旧油灯幻化成的妖怪,最喜偷吃灯油。据说是油赤子常以一团火焰的形态飞入寻常百姓家,然后幻化成婴儿的模样舌忝舐纸里的灯油,最后又化为火球散去。但浅见修介知道,油赤子其实只是一只猫,却和猫又是不一样的。唯一的爱好只是舌忝舐灯油,尤其是鱼油制作的灯油。
至于火球……只是因为那是一只全身通红的猫,奔跑起来便如同燃烧的火焰。
这些事情,他都是听父亲讲的,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月兑去了猫的形态,有了人的味蕾和意识,虽然用一只提灯来收集灯油,却渐渐没有了之前对灯油执着的偏爱,只是凭借着代代相传的力量,成了真正的提灯师。
不过……百鬼夜行的排名真的是按实力来的吗?
浅见修介不能确定,但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明明白白地比骨女、山童以及轮入道要强的,至于付丧神一目连……物修成的灵体散了煞气自然不足畏惧。他闭上眼,脑海中拼凑出一只全身火红的日本田园猫的模样,他在父亲书房看到那幅画像时,第一反应便是画错了,要么就是用了某种手法,把自己的祖先异化了。
眯着的眼睛,明明是慵懒的神情却只能让人想到是懒惰的姿态。土生土长的原创气息完全对得起“田园”这样乡土的名字,大大的脸挡在前面恰到好处地可以挡住身体,总让人觉得是在打哈欠。至于尾巴……为什么没有画尾巴!
所以——所以我其实是只大脸猫的后代吧。
但事实上,他的父亲郑重地向他解释——按照人类的分类法,他们是属于日本本土的猫,自然也有着土生土长的面庞……虽然脸确实大了那么点,要不是红色的话也确实和猫叔没什么差。
浅见修介一直觉得自己如果是只猫的话不是折耳猫那么萌的品种不是波斯猫那么长着毛也高贵的也绝壁是短尾猫那般神情清冷肃穆偶尔带点小娇羞的,怎么会是这种大众脸的……他不太相信地模了模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庞,感慨要从那么大的脸进化到现在这般骨骼完美的脸颊,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所以当上户纯说他的祖先故作清高时,浅见修介都有种想模模下巴有没有惊掉下来的冲动。
难不成女人都有这种耐不住卖萌又受不了疏离的特质?
他的祖先,浅见佑光,是最后一只猫形的油赤子,从他之后,便一步步地转化为人了……传说,他是偷吃了巫女的灯油而瞬间超月兑的。
巫女飘,上户纯。
“呵,呵呵……”浅见修介兀自地仰天而笑,再不会有人经过的水房里,从未有过地笑得那般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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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见修介虽然没有使出全力攻击,但也花了些心思让上户纯收到些许伤害。她刚刚恢复巫女飘的记忆,之前提供给美坂凉香螺阴虫也就是为了趁她在收集他人螺纹时恢复自己的力量,谁知不知道被浅见修介喂了些什么的螺阴虫爬回来后虽然让美坂凉香写出了出彩的故事,却给上户纯带来了不晓得麻烦,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吞下的浊物清了个干净,身子还没大好便又受了重击。
“可恶。”她狠狠地骂了一句,想到前世里那只明明总是大着脸眯着眼却总是仰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猫,她就刹那间的一个心软便放了明明偷了她最贵重的灯油还理直气壮的他,只让他留下陪自己。
浅见佑光虽然目光里是不屑一顾的,但还清楚巫女飘是怎样的身份,因此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连个低头给她模模头的简单动作都不愿意施与,高贵得似是谪仙。虽然这一切和他那张大脸完全不符合,但气质就是那般超月兑外貌的存在。
之后的几十年里,巫女飘只记得自己院中的花从无到层层开满,浅见佑光却一天天衰老了下去,他本就不话多,此时便更少,偶尔的几次对话中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唔嘟的声响。终于,在一个雪夜,他永远地闭上了眼。无论是作为一只猫还是一只妖,他的寿命都算是相当的,更何况,呆在巫女飘身边之后,他便再没有舌忝舐过灯油,力量便这么弱了下来,直到再也支持不住他的生命。
巫女飘放了他的灵魂,却发现他在死亡的瞬间得到了超月兑,从而越过地狱的门槛,真正有了人形。和她无数次幻想过的样貌一样,长眉入鬓,带着他特有的孤高,脸颊却是女孩子喜欢的棱角分明,修长的手向她伸出时,她只觉得幸福如此之近……
却也只是近而已。
她不愿意再回忆下去,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寝室门口,浅眼瞥见寝室内松川玲那手忙脚乱地不知在忙些什么,略略一猜便知道是浅见修介什么都告诉她了。眸光流转,计上心来,她手一伸,原先的折扇变作一只teddybear,毛茸茸的背上开了个大大的口子,棉絮四散却被她随意地捂着。
“玲那,你有针线吗?”
还未进门,上户纯便高声问道,故意将视线放在teddybear上,她知道被惊到的松川玲那真紧张地瞅着她。
果然,刚刚把最后一片棉絮收进纸包中的松川玲那被她一问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话都说不连贯了:“有,有……怎么了?”
绷紧的声音像是泡久了的酸黄瓜,干瘪得没有一丝水分。
“我的teddybear被树枝划破了,可以借缝一下吗?”
上户纯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却转而笑得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