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三人自半空中直接砸落在湖中,白色的水花激荡丈高,那成缎成带的鱼群也因为甫受惊吓四处逃窜而去,游出七八丈外又聚得一处优哉游哉,仿佛之前那投入湖中的根本就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似的。
花恨柳从意识到杨简、柳灯笼两人都不会游泳开始,直至落水前的一霎,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先救谁上去?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考虑。杨简再怎样怕水,毕竟也是修武之人,闭气的功夫肯定都知道一点,相应的在水中支撑的时间也就会多一点了——杨灯笼却不同,她虽然同样不会游泳,但同时也是个小孩,真若论起谁在水中呆的时间长,等花恨柳将杨简救上岸再折回来,或许灯笼早就救无可救了。
不能两个一起救么,反正有一个是小孩,也不会太重?当然不行!水中不必岸上,况且当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常人能发挥出非比寻常的力量。若是对方配合救助还好,但万一遇见不配合的,抓住人死命不放的,便只有双双溺亡的份儿!
花恨柳在水后瞬间便想通了这个道理,而他撒手杨简先抱着灯笼,将她上身的衣服月兑下——此时仍在腊月,自己与杨简所穿却都是薄衫,而灯笼穿着的可仍是那件棉花瓤的碎花小红袄,如果不将它月兑掉,重量一定会大增!此时正是需要保存体力的时候,自然能够轻装简行便轻装简行了。
灯笼也表现得很老实,但不是因为她有多懂事,而是完全吓蒙了,整个过程中由着花恨柳摆弄,直至到了岸上仍然是一副惊恐状,蜷缩着身子兀自在岸边抖着,不哭,也不说话。
花恨柳此时却没有时间先安慰她了,他必须要马上赶回湖心位置!救灯笼的时候他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却骇然发现杨简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能闭气,像个不会游泳的普通人一般一入水便惊慌失措,胡乱扑腾起来,已经被连呛了好几口水。
“杨简!”他游得近一些时奋力地喊杨简的名字,想提醒她不要着急,等自己赶过去。
但此时的杨简如何能听到他的呼喊?她依然惊慌着、害怕着、绝望着,奋力地向上挣扎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挣扎身子越往下沉,越奋力往上蹦,自己下沉的速度也越快。
或许湖里有水怪吧……杨简不知道自己为何此时分明慌张无助但仍能这样冷静地思考,不由得自嘲一笑,只是还没笑出声,自己便像是被撬开了嘴巴一样,湖水倾贯而入。
感觉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她不禁心中有些悲哀:这便是要死了吧?可是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完啊!父亲的霸业怎么办?自己死了那熙州和四愁斋的结盟还算不算?方才自己呛了那么多水,会不会死了以后肚子就鼓起来了?花恨柳那家伙肯定也会嘲笑这副丑样子吧?
想到花恨柳,杨简又不禁一笑: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下辈子,做牛做马、做猫做狗,也千万别让我做书生啊!
似乎是将自己的心愿许下她便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阖上沉重的双眼,感受着那要撑破自己的巨力,她将整个身心都付与这片山湖。
花恨柳此时却近乎癫狂了,在五六丈之外时,他还能看到杨简挣扎的身影,但游到跟前以后,却发现杨简竟然不见了!
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沉下去了,于是也在湖底探视了一番,却未看到杨简。紧着着一朵阴云笼罩上了他的心头:湖表面平静,下面却是暗流涌动,莫非是将杨简推向别处了?这湖虽然不大,但分秒必争,多一刻找不到杨简,她便少一分生还的希望。
“杨简!”他在原处奋力呼喊着,但却仍是迟迟不见杨简回应。
“爹,快,那里!姐姐在那里!”没有喊出来杨简,却将岸边的灯笼喊得回过神来,虽然一样害怕得眼泪、鼻涕流出来,但也知道花恨柳此时的焦急,极力往湖面上望去,终于在花恨柳身后两丈多远的地方看到杨简那件穿在身上的貂绒小袄。
“不是!”花恨柳奋力游了两下,靠近那露出水面的白绒一角,奋力一抓却未料力道一空,自己反而被诓了过去——这一诓他虽然扑的狼狈,心底却更是一紧:下面没人!
“你前面!”灯笼又是一声尖叫,只不过在花恨柳听来那带着哭腔的尖叫变得尤其凄惨。
循着灯笼指着的方向望去,杨简那头如墨的长发正对着花恨柳,并且正一点一点远离他而去。
“别动!”花恨柳怒喝一声,仿佛还当此时的杨简有意识似的,奋力游出数丈,终于扯住那团头发——这次真的是抓住杨简了!花恨柳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来不及细看杨简是清醒还是已经昏迷,一手自她腋下穿过搂住腰身,一手奋力拨水,努力将杨简拉上岸来。
“爹!”甫一上岸将杨简扶下,灯笼便跑了过来,扑进花恨柳的怀里险险将他撞倒。“灯笼好怕啊!呜呜……”
“灯笼乖!”花恨柳拍拍她,感觉自己除了匆匆安慰几句并不能做其他的什么。“快,我们先看杨简怎么样了!”
他此时说话全然没了自己平时的那股淡然,拉着灯笼便在杨简身旁半跪下,“杨简!杨简!”边说着,他边拍打杨简的脸。
“好像……好像没呼吸了。”灯笼看了看杨简久久未有起伏的胸月复部,脸上一副惊惧的表情道。
“杨……唉!”见没有反应,他更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此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当即也不避嫌,边让灯笼帮忙解开杨简上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边两手相扣掌心向下在她的左胸部靠下处一下一下用力摁压。
反反复复做了近三十余次,仍不见杨简有反应,心中略一迟疑,当即对在一旁早就看的目瞪口呆的灯笼道:“待会儿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告诉杨简姐姐,知道么?”
见灯笼点头,他再不迟疑,一手捏住杨简冰冷的鼻翼,一手托住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便向着杨简的嘴巴连续吹了两次气。
如此往复数次,昏迷的杨简终于脸上一阵潮红,将月复中的积水咳呛了出来。
“好厉害,又活了!”灯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在杨简胸部摁了几次、又去亲了嘴巴两口,就能将人救活过来,但她确实是因为杨简无事而由衷地高兴。
“咳咳……咳……”杨简边往外吐着呛下的水,边死死地抓住花恨柳的胳膊不放,修得干净整齐的指甲紧紧地箍住他的经脉,半晌后方才缓过劲儿来说道:“你若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咳……我必杀你!”说完,眼睛一闭昏睡过去。
灯笼本来还想说又没呼吸来着,但她这次是瞧见杨简胸月复仍有着起伏的,当即明白与刚才的情况已大有不同了。
“呼——”见此时三人均成功月兑险,花恨柳才重重舒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几次,确定方才袭击之人一击即退,更是安下心来。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三人是如何一副狼狈模样:灯笼的新棉袄没有了,瘦弱的身体外只裹着一件虽然发灰但仍然干净的单衣,在偶尔吹过的风中发抖;杨简更惨,上身的白色貂绒小袄被自己方才抓空之后直接扔掉了,只剩下一层轻纱似的单衣以及底下那件不能算在衣服里的素色束胸;还算整洁,但右脚的那只精致的狐皮短靴却不见了,露出luo着的粉女敕色小脚。
相比而言,自己这时已经算是衣冠楚楚了,不但鞋袜一件未少,连最外层的长衫也并无多少损坏。
“我去找些木柴来烤火,你在这里等一等。”灯笼乍听花恨柳这样说,本来还想抗议自己一个人害怕来着,见花恨柳指了指身后的两处草房,心想也不会太远便答应了。
花恨柳缓缓气先是进了一间看上去更破败的房子,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少了半边的铁锅和满是裂纹的几个破碗,木材随处都有——桌椅床几随拆随用。而他想找到的另外一个重要物什——打火石。却并没有发现。
好在,在另外一间草房里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花恨柳返回原处,先是将火在离杨简稍远处点起,然后由灯笼帮忙将杨简靠近火源移了移。做完这些后,他又在杨简身旁搭起一个木架来,将自己的长衫月兑下当做屏风,然后对灯笼道:“你们都将衣物月兑下尽快烤干,免得受了风寒就不好了。”说着,见灯笼面露难色,当即又道:“既然衣服已经湿了,那便索性去捉几条鱼回来,此时恐怕早已过了中午,大家都饿了,正好喝鱼汤暖身。”
“为什么不移到草屋里去?”想了想,灯笼觉得还是将疑问提出来好,免得到时候杨简醒来见赤身**在外就不好了。
花恨柳觉得自己是忙迷糊了,正如灯笼所说,为什么不将人挪到草屋中,却偏偏在屋外搭什么屏风呢?
再次将杨简安顿好,并且反复嘱咐灯笼衣服烤好后一定要原原本本再帮杨简穿回去后,他才放心离开一阵。
“若是中途她醒来,你只需说我掐了她一会儿人中——人中你知道是哪儿对吧?就是鼻子和上嘴唇之间这条像水沟一样的东西——她就醒了,千万不要说其他的知道不知道?”
见灯笼不解,花恨柳也懒得解释,又道:“这样吧,你就当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你只要不说,我就天天给你买糖葫芦吃怎么样?”
“好!”灯笼一听有糖葫芦吃,当即满口答应下来。若是杨简能听到这话,岂不直接气炸才怪:竟然用糖葫芦收买小孩说谎话?你花恨柳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