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在韦正刺杀之后的第二日曾经与佘庆提起过,经此之后他便不需要担心花恨柳的安危了,如果不是遇上杨武这般高出太多的对手,花恨柳自保足足有余。
同时他也私下向佘庆表达过自己的忧心:武者之道最忌心基不稳,于私可能成为上进之路的障碍,从此一寸不近,于公或许心性大变大肆残杀,而花恨柳正是心基太浅,若是短时间内提升过高,一旦遇到他心理承受不住的打击,恐怕整个人也会心性大变。
当他与花语迟自外面抓了十几串糖葫芦大摇大摆地走进宾舍时,却看到花恨柳一人独坐在台阶前沉默不语,当即找到杨简询问什么情况。
“什么?那个银瓶王世子来过了?”听完杨简的介绍,天不怕大概了解了花恨柳由此反应的原因,却仍然心有疑问道:“半个月的时间不是还不算短么?他也不至于如此振作不起来啊……”
“不知道啊……”杨简轻皱眉头,听闻天不怕这样问心中也非常担忧。
“好吧,我去问。”天不怕摇摇头,向灯笼讨好了几句,放下手里大部分的糖葫芦只留下手里两串向花恨柳走了来。
“听说银瓶王世子来过了?”递给花恨柳一串,花恨柳本无要接的意思,却见天不怕问完后就那样擎在自己跟前,不得不接下来。
“来过了。”咬下一粒包裹着满满晶莹透明糖衣的糖葫芦,他回应道。
“如何啊?”见花恨柳开始咬,天不怕也不甘示弱地咬下一粒问道。
“有惊喜。”他口中言说有惊喜,脸上却全然没有惊喜的神色,见天不怕不解,便将两人见面经过细细讲给天不怕听。
“奇怪,为何要告诉他呢?”不明白花恨柳分明已经将神仙倒施下却为何又为白羽厄解开,天不怕问道。
“没什么啊,我想杀他之心自然是有的,可是又不甘心这样被嘲弄,所以想正正当当、光明正大地打倒他——你想问既然有了这种想法又怎么会下毒?”见天不怕似有话要问,花恨柳反问,见果真点头,笑道:“我就是想提醒他,暗着来我能收拾他,明着来我一样不怕。”
“嗯,既然不怕,那我回来的时候为何见你垂头不语、完全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嘴里还慢慢塞着没下咽的糖葫芦,天不怕却嘟囔着边问边又咬下一粒。
“还有半个月就是婚讯了,听说是为了给那位新登基的大君请福,以一场盛大的喜事象征着自此以后在他的治理下国家都能丰衣足食、安享盛世。”说到这里,花恨柳不禁失笑,这一套好像在蜀国也大有人支持啊,即民间所谓的“冲喜”一事——一边遵从着儒家的礼仪教化,一边还向着民俗民习献媚,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儒、名吏、圣君是怎样想的。
“你也说有半个月啊,不是仍然有时间准备么?”将一连四五颗嚼碎的糖葫芦一股脑咽下,天不怕的嘴鼻眉眼险些没重叠到一处去,仿佛这世上所有的酸辛都让他这一吞便消失不在了一般。
“我想的是在这个消息之后的事情。”见自己手中所剩与天不怕相差太大,花恨柳又咬下一粒道:“有这道婚讯也便表示不是银瓶王反戈倒向了皇室一边,便是倒逼了皇室这边迫使答应这件婚事对不对?”
“应该是这样的。”天不怕点点头正色道。
“那也就是说现在要么是皇室、银瓶王二打一铁陀王,要么是皇室一抵二银瓶王、铁陀王了……无论哪一种情形出现,对我们都是不利。若是前者,在谈判的条件上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了,我们可以立即卷铺盖滚回熙州,因为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白玛德格自然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再去触银瓶王与皇室联盟的霉头;若是后者,我只能说这件事出力不讨好,一方面皇室不领情,仍然对国内存在这幻想,一方面银瓶王、铁陀王视我们如死敌,无不想处之而后快,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出了力、丢了性命,最后却便宜了其他人……”
“这就是全部你担心的?”听花恨柳分析得还有些道理,天不怕不相信地继续问道。
“当然了,我自然不会忽略另外一点:有婚讯也便代表她妥协了!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一点……”对于天不怕的质疑,花恨柳丝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我想骂人你知道吗?”轻叹一口气,天不怕一脸凝重之色地对花恨柳道。
“你不必焦躁,事情有我……”
“放屁!”见花恨柳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天不怕怒骂一声,道:“我之前的老祖宗也好,各位前辈师兄也好,在培养掌门人这一块上从没有一个像我这般累,不但要管着宗门传承,连自己学生的婚事家事也得管,你说我该不该骂人?”
“先生英明,所谓能者多劳……”花恨柳却被他这句抱怨弄得回答应该也不是,回答不应该也不是,唯有避重就轻大赞先生。
“不如我们谈一个条件吧?”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天不怕激动之下竟丢开了剩下的那半截糖葫芦,两眼放光地看着花恨柳道:“我帮你解决西越之事,你劝灯笼答应我……”
“停!”一听天不怕又开始动这个脑筋了,花恨柳不禁更加头疼,道:“先不说你能不能解决这次西越的事情,但是后一件事,你不想想灯笼才多大?她真正的父母是谁你知道吗?如果人家亲生父母不答应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啊?”
“你是说,需要先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喽?如果她的亲生父母不反对你也无话可说了吧?”听到这里,天不怕皱皱鼻子心道:亲生父母还真是不好找呢……
“如果他们不反对,我自然无话可说。”花恨柳并未觉得这个逻辑有何不对,想了想笃定道。
“嗯,行,就冲你这句承诺,我还是决定要帮你一把。”天不怕满意地点点头,见花恨柳投来一对白眼,他也不介意,拍打拍打**上的灰尘,便要走人。
“你这就走?你不是说帮我么?”
“对啊,我帮你,但又没有说是现在帮还是什么时候帮,也没有说如果帮用不用告诉你怎么帮啊,你继续想怎么先搅乱再平乱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交给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凑到灯笼那边继续讨好去了。
搅乱再平乱?花恨柳一愣,心想这确实是应对其中一种情况的办法,不过若说道当务之急么,花恨柳的想法却与天不怕略有不同:他更关心的一点是,在熙州之时,白客棋等人的反应也好,邓彪回到念青城以后营造的氛围也好,都显示着此行应该大有利于熙州才对,为何仅仅是自己一行人前脚刚刚迈进,后脚就被人当做瘟疫一般丢在一旁不管了,要么是态度冷漠,要么是处处敌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引起突变的原因,花恨柳想做的便是先找到这个潜在的原因,否则即使此次与西越谈得再好,只要自己一行人离开,一切也就变成了一句空谈。
斩草要除根啊!花恨柳轻叹一句,又咬下一粒糖葫芦,闭上眼慢慢咬碎,体验着那又酸又甜、酸甜混杂的味道。
临近下午的时候,从内宫里终于传出来消息,明天一早大越新任大君、大越国母便要在宫内召见熙州和亲使团一行,除了持续到中午的召见一事外,下午朝中大臣便会安排谈判人事、确定谈判事宜,最快明天便可正式开启谈判之事了。晚上的时候,宫里安排了晚宴,将热情招待花恨柳等一行人。
而据佘庆得到的消息,晚宴上越国国母似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根据坊间的传言,似乎是为大君婚配之事——虽说此时大君尚小,能不能行人事还不得而知,但即使是提前**年下聘,也有大把的人愿意一直等下去。
但花恨柳一行人却知道,这所谓的重磅消息一定是关于雨晴公主与银瓶王世子的婚讯一事了。
全城的街市坊间都在兴奋地谈论着各种猜测或者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静等着明天的到来,除了两处。
一处是熙州和亲使团所在的宾舍之地,宵禁的锣声刚响起,院子里便熄了灯锁了门不再有人活动了。
另一处是内宫里的公主院。此时这里比着宾舍不如那般冷寂,却仍然令人心寒。
“哼哼,我为什么要提前公布?你问我为什么提前公布?”扑倒在地的雨晴公主前面的站立着一名美妇,她威严、美艳、残酷,歇斯底里,如癫似狂。
“我看不爽啊!”一声厉喝,她满脸狰狞地对雨晴公主道:“我见你心痛,我见你对他牵肠挂肚,我便知道你宁肯是死也决计不会与我妥协!三天之期和三个月之期、三年之期又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被说中了自己的心思,雨晴公主满是哀色的双眼不由一黯,低垂下头不发一语。
“从现在开始到出嫁那天,你都不可以离开这里,也不允许你与任何外人接触,你就安心等着吧!”说着,妇人托起华服傲然起步。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她轻抬的脚步回挪,又道:“哦对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可是会悲痛交加的,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