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座悬着“铜螺王府”匾额的府邸中出来,花恨柳心中一阵畅意,虽然在来之前他便已将温明贤的反应估模了个大概,但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仍让他心中略感意外。他不知道的是,温明贤对皇室政治婚姻残酷的理解是如何地清楚,从其本心来讲,男女婚姻大事还是顺着年轻人的心意好一些。
当年他自己做不到的,现在看到有年轻人会为了自己爱的人莽撞一回,打心里他是倍感欣慰与钦佩的。如此缘由,想来老大人不会拿出来勉励花恨柳。看着花恨柳嬉笑着安心离去,他略有自得地想道:自己也是个开明大义的人啊!遇到自己,是他花恨柳几世修来的福气!
想到这里,老大人又透过窗棂看那如画中的女子,天生丽质不讲,清新月兑俗自有一番风骨在。
“想来,能遇到雨晴公主,却是他做了千世万世的好事,再加上这辈子走了狗屎运才修来的运气吧!”老大人略带不忿地想道。
往东是回宾舍的路,然而花恨柳却是继续往西走。
按照黑子所说,大越国三王皆住在西城,其中最靠东者便是铜螺王府,再往里三十户为铁陀王府,铁陀王府再往里五十户为银瓶王府。
花恨柳所去,便是铁陀王府。
“为何去”是一个根本不需要理由的问题。两人也就昨日见过两面,直接的接触却并没有多少,所以也谈不上交情。
没有交情的两个人见面,要么是攀交情,要么就是翻脸。
花恨柳自然不会去和铁陀王攀交情——经过昨晚牛望秋分析,花恨柳也觉得若是来到以后时间长久还好说,可以通过攀交情来试探一番,从中争取某一人的支持,达到内部破坏的目的。如此做起来,想来对于温明贤辅助下的大君,也会是一个良机了。不过么,细细算来这不过是众人所来到的第三日,仅仅三日便先后经历了软禁、试探、甩脸色、棒打鸳鸯、设诱伏杀等刁难的事情。
“我又不是软柿子……”花恨柳不爽地想道。
因此,他此番前去,便是收收利息罢了——至于利息是什么,到了便知道要什么了。
此时花恨柳已将面貌略作了一下改变——说起来这也并非什么难事,他只是将当时在路上遇到的刺杀之人用的面具又从黑子那里要了回来罢了,而那张脸近年来也算是念青城内的名人了。
白客棋,礼部所属,温明贤重点考察培养的接班人。当然了,同时与花恨柳的交情也算不错。
之所以用这一张面具,并非花恨柳一行人无人会做其他的——崔护便会,不过他所做的当真是人皮面具,花恨柳在听他说如何做出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以后便请他退下了,因为虽然戴上可能散热透气更好一些,不过一想到这是已死之人的脸,他便浑身不舒服。
当然,主要的因素并不是因为不舒服,当杨简吼出那句“你戴上面具以后就休想碰我”以后,花恨柳便彻底“歇菜”了。
出于无奈,他只好向黑子求助了,所幸黑子随身带了。按照他自己的解释是,“找一个机会,送给白客棋,好叫他知道他的脸皮有多厚”,但是明显的,如黑子一般的人,说谎话的时候脸色总是会变得不正常。
而为了防止此事波及到白客棋,花恨柳还打听清楚了,今日白客棋是要入宫当值的,有一众的同僚陪在身边不假,在他的示意下,黑子也答应传话给金正阳,让他抽空找白客棋说说话,谈谈人生、说说抱负什么的,反正到时候出事了不波及到白客棋便好。
当然了,即使白客棋此事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花恨柳也预料到他肯定会被再次降级的……大不了,到时候再帮他一回便是了。
约走了半刻钟,一座看上去比铜螺王府更气派、规模更大的府邸出现在前方十数丈外,远远望过去,那片青灰色的宅子像是一只作势欲扑的黑虎,府前那道高近五丈的巨门更像那张嘴欲吞的虎口,似乎要呲开牙将前方那片天地吞下。
而那前方所对的方向,可不正是内宫所在!
“想来铁陀王个子不高,但是这门还是挺气派的,就是不知道这门到底是他主持所修还是先人所修了……”花恨柳叹着气,还是放弃了从正门拜访的想法——不但花费时间长,越多的人看见自己反而越容易出现差错。
瞄准一处略矮的围墙,花恨柳轻轻一纵便落在了铁托王府内。
“你记住,墨绝这人不不饮酒,本身的造诣即使在大越,也能数上前三。不过,他这人有一个习惯,便是无论怎样忙、在哪里忙,都会在午时休息半个时辰,你若想对付他,无疑是这个时候最佳。”
回想起黑子的叮嘱,花恨柳摇摇头叹道:果然还是对敌经验不足啊,若是如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自己或许还会更厉害些……
看了看天色,此时正是午时刚过的模样,花恨柳在府中小心地寻觅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处挂着“擅入者死”牌子的居所。
“这就是自信啊!根本就不需要可以隐藏什么,还大大方方地挂起来牌子了……”想到这里,花恨柳忽然记起那日在乡城杨瑞府上自己所住的那间客房仿佛也挂过一个什么“圣人参道”的牌子,想来也是表示自己很自信么?
想到这里,他轻笑一声,余音未落方才记起此时自己所做的活儿怎么能够发声走神呢?慌忙屏气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而眼前的房子也没什么动静,方才小心舒一口气。
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人来,花恨柳放心地往前靠近了一番,刚走入房子周围三丈之地,一股彻寒激得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杀气!第一时间,花恨柳便意识到这股寒冷是因何而起。不过,此时的这股杀气有形而无意,完全像是一副空架子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此时或许会释放出自己的势来略作抵抗,但若真是如此,恐怕此时屋内之人早就惊醒了。
蛰,这种特有的杀气的名称。顾名思义,便是取“蛰伏”的意思,便如其本意,杀气本就在这里,其所蛰伏的便是一个“变”,一旦有人释放自己的势来抵抗杀气带来的影响,那么蛰便会将“变”触发,实际上所起的是一个预警的作用。
在天不怕当初从延州背出来的那些书中,花恨柳曾经读到,“蛰”练到最高境界,即使是人死了也仍然能够在释放者周身萦绕。也便是说,若是此时里面躺的是个死人,而这个死人死之前便是这样一副释放着“蛰”的状态,那么只要在将人杀死的过程中没有中断这个“蛰”,它仍然会继续持续一阵子。
当时花恨柳曾经好奇过若是这个时候再释放势来抵抗“蛰”的影响,那“变”还会不会发生,天不怕只是淡淡地反问一句:“你,见过诈尸么?”
现在想起来,当时天不怕脸上的那副诡异神色,都让花恨柳不寒而栗。
“该不会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吧?”想象着自己进入以后看到已经死翘了的墨绝,花恨柳不禁苦笑:“应该不会第一次就中头奖吧……”
心中虽然不放心,但他还是向前移了几步,等到走上台阶靠近窗户时,他才将悬起的心放下。
“还好没死!”他又靠近窗户细听了一阵,里面“呼噜呼噜”的声音仍然在持续不断、此起彼伏地响着。
杀人的话,自己能不能一击毙命呢?
临下手了,花恨柳又迟疑起来。昨晚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这个想法时,不出意料地遭到了在场之人全部的反对——要说唯一一个没有反对的,便是睡得不知道哈喇子流得满桌子都是的天不怕了。不过,当花恨柳将此事可行的原因告诉几人后,众人还是觉得若是能够不泄露身份,倒是可以试一试。
“用不用我继续交给你下一招啊?”杨简已经不是清楚地知道花恨柳的火候了,现在他的“伤”招虽然已经快速掌握了,但应该不至于高到了杨武的地步,况且黑子已经有说,这铁陀王也不是当初的毒必死可以比拟的。
“不用,学了新的,用着反而不熟练。”花恨柳好言拒绝了杨简,之后便让众人散去,只留下牛望秋、黑子与自己商议。
“只能凭速度了……”三人商议半天,牛望秋最后定计道。
因此,若是花恨柳想要将墨绝一击毙命,从进入屋内一直到找到他所休息的床榻将其杀死,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一丝的迟疑和停顿。
深吸一口气,花恨柳在身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双手,一纵身便“哐当”一声撞开窗户掠入屋中。
黑……矮几……圆凳……书架……瓷器……
飞掠在半空中,他的双眼就在屋内快速地瞥掠,从适应光线到将看到的物品排除,几近瞬间。
……长枪……猫……铜盆……床!
看到那张宽大的床,花恨柳心中一喜,半空中折转身形,竟如直线般自然流畅。
看我一击必杀你!眼中精芒一凝,他化拳为掌自半空中直接向那床头劈砍过去!
然而久久,他落地就那样站在床前,仍旧保持着下劈的手势,呆滞站立。
床头上,鲜血横肆,那具短小的躯体仍在,头却齐颈而去!
惊慌中,花恨柳又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循声望去,那只黑色的猫,犹自在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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