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厄所求的与言忍单独地公平一战,本身就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且不说黑子不会眼睁着任由他去送死,便是打一开始双方的实力就有差距。
因此,非但“单独”无法实现,便是“公平”也绝没有存在的条件。
他自己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纵使黑子违背自己所说仍要一起夹击言忍时,他也唯有忍着,将一腔的怒气悉数撒到言忍的身上。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也将分工做好:一个拼了命似的专心进攻,另外一个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防守,防止言忍不经意撒出大把的扫帚苗令白羽厄防备不及——间隙的时间也兼职进攻一番,钻一些小空子。
两人这番配合之前没有沟通过,而完全是在与言忍一个照面以后就自行形成的,一方面是两人所使的武器——一个用剑,适合近身,一个用针,进可攻退可防;另外一方面也是性格使然,黑子早已习惯在不起眼的地方发挥作用,保护雨晴公主的时候可以当她的影子,此时也可以抛开成见当白羽厄的影子。
就这样相斗了盏茶工夫,虽然无功,却也保证了两人目前的安全,小擦小伤不可避免,身上却也并未出现大的致命性伤口。
“如此再拖延个盏茶工夫,便可将他气力耗个差不多了。”眼看着自己两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黑子也注意到言忍原本整齐的衣衫变得凌乱不堪,有些地方破损的伤口溢出鲜血,将白色的僧衣染红,便是在夜幕中也是很显眼。与此相对应的,言忍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抓住空隙往外发扫帚苗的频率也慢慢降了下来。
“再看我这一剑!”
正思忖着,黑子忽听白羽厄一声厉喝,原本出招未中言忍的身影一触即退,刚刚退出丈外,脚下一顿深吸一口气便再次冲了上来。
这个打法,恐怕对方没有气力耗尽,他便累得动不了了……看着白羽厄如此模样,黑子一边担心,一边也心存困惑:按说白羽厄的性格,不应该是这般激勇好斗才是啊,为何此时见了言忍便像是积怨了多年的仇恨似的,进攻起来如此不要命啊!
“叮——”一声脆响,还未赶到言忍身前的长剑微微低鸣,黑子知道那是言忍所放的扫帚苗撞击剑锋的声音,当即凝神也冲着言忍抛出十多枚针,不过言忍这次的反应却不较之前那样躲开,反而是再一欺身往前迎上两步,脚下马步稳扎,双手化掌为拳,收势蓄力,竟那般不顾自己的针与白羽厄的剑,完全等死的架势。
不好!黑子脸色一变,想来言忍也自知长耗下去于他不利,想要以挨上这一剑多针为代价,趁自己两人不防先将白羽厄擒下。
心中这样想着,他动作却没停,一边招呼面色微变的白羽厄小心,一边又补上数十针,并且舍了在远处袭扰的优势,一个箭步尾随自己的针冲上去。
“我佛慈悲!”便听言忍一声长号,在先前十几枚针打入他的胸月复之后,他却只是微微皱眉,静眼看着长剑一步步逼近自己前胸。
“铛!”脆响之声不大,但听在白羽厄耳中,那便是长剑的哀鸣之声。只觉得自己向前的剑势一偏、一松,回过神来却见约有一尺余长的剑身断落在地,余势方向偏转,竟带着自己的身子向言忍左侧腋下而去。
而当看到迎在自己跟前的,正是那蓄势满满的一拳时,不由他多想,身上的冷汗已顷刻布满全身!
怎么办?眼看着自己就将迎上言忍探出的拳头,而黑子此时尚离言忍一步之遥——莫小看这一步之遥,所谓高手过招瞬息万变,一切变故都存在于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瞬间的失误乃至一个慢了一步的应对——若是等他来救,恐怕自己早已结结实实挨上了一拳了!
同时白羽厄也看得出,言忍这一拳一旦打在人身上,身残是轻,内腑俱碎而亡才是最大的杀招。
既然如此,他应该怎么办?
不只白羽厄着急,黑子也着急。细说起来,自己也应该对这令人猝不及防的变故负责才是。也就是方才,自己因为走神的原因,虽然针是应声撒了出去,但无论是精度还是速度、数量,均不如之前充分——言忍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要以身试“针”,抓住这个机会伤其中一人。
念及到此,他心中更加焦急。然而,无论心中再怎样焦急,想要快起来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失去先机想要再抢回来,无疑要困难得多!
也正在此时,第二波的针也到了言忍身前,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停住不动,而是微微前倾上身作腾跃扑出状险险将之避过,右脚微收一顿而起,一个冲刺便闪身不见。
眼前一花,黑子先是觉得言忍消失了一下,一眨眼却感觉自己跟前忽然多了一个黑影。虽然尚未看清是什么,但多年的拼斗经验令他最及时地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只见他右臂回守身前肩部下沉,前冲的脚步原地使劲儿一顿,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出数丈才摔落于地上。
“噗——”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他看着跟前血沫之中似有内脏的碎肉,紧接着就感觉右胸仿若被人抽空了内脏一般,感觉不出他的存在,便是连整个右臂一侧,也仿佛隔断了与自己身体的联系,想用劲儿却用不上分毫。
“黑子!”
白羽厄眼中竟是惊骇之色,他冲着黑子大喊一声,急急冲到了黑子跟前,一边将残剑横挡防着一旁冷眼相看的言忍上前,一边仔细查看黑子的伤势。
只不过,越是查看,他心中越是震惊。此时黑子右臂一侧几乎是全成碎骨,尤其是上下肘之间相连的部分,更是碎得只剩一层皮肉相连——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右胸部,断裂的骨碴硬生生刺破皮肉,血色森森的骨头触目惊心地露在体外。能看到的情况便是这样,莫说是看不到情况的内腑了。
“你……你怎么样?”虽然明知道自己所问多为废话,白羽厄仍是忍不住想问。
“还……还……还……”
此时黑子每吸一口气便觉得身上的力气少一分,他听到白羽厄的问话时不禁想笑:我好不好,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不过,他也便只能这般私下想一想了,嘴上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努力张嘴说了半天在外人听来也不过是张嘴深吸了两口气而已。
其实他想说的是“还好”。
动了动唯一能动的左手,白羽厄会意,当即紧紧握住,脸上一凝,道:“你且等上一等,顶多半盏茶工夫我便送你去治伤。”
“施主以为半盏茶的工夫便能将我制服?”听到白羽厄的话,言忍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扬起嘴角不确定地道。
“可能不到半盏茶。”站起身,白羽厄订正道,“不是制服你,是杀死你”。
“莫说半盏茶的工夫能不能将我杀死,倒是你那位朋友怕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听到说要杀死自己,言忍也不恼,善意提醒道。
“我时间比较紧,咱们这就开始吧!”深吸一口气,白羽厄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子,示意对方稍等。
“既然这样,那便遂了您的意吧!”摇着头无奈轻笑一声,言忍却是说动便动,转瞬间就向着白羽厄而来。
“我这一招,你看到以后权当什么也不知道。”低声嘀咕一声,也不知道白羽厄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得声音这般低,至少黑子目前是听不到的,而除了他之外,想来白羽厄也不会多此一举地讲给言忍听。
他是在讲给自己的剑听。
眼看着言忍离自己愈来愈近,白羽厄却不急着出招,只是右手持剑后扬,左手握拳紧攥,动作说不出的怪异。直到言忍到自己身前半丈之远的距离时,他方才动。
细细说来,他只不过是动了两下。一下是左手,攥紧的拳头猛然后拉,仿佛有绳子攥在他手中一样;一下是右手,后扬的长剑如辫子一般向前一卷。
剑是软剑。
绳子却不是绳子,只是几根细如发丝般透明的线而已。
黑子使针不假,他却也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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