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先招呼白胜、花恨柳与杨简三人落座,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道方才杨将军所说的那般话究竟是何意呢?”
“陛下不必当真,是她赌气说着玩玩的。”花恨柳微微一笑,当先答道。
“说是说着玩的,但是送礼却是真的。”一旁的杨简见自己的话被花恨柳揽了过去,怒声道。
“哦?还真要送礼?”听到这里大君开心一笑,转向白玛德格道:“活佛可真算是有福了……”
“大君说笑了……”白玛德格也笑着应道,而后抬头向杨简道:“不知道杨施主是要送些什么东西?”他这番问法自然不是真想从熙州一方得到什么好处,只是见对方又一次将这个话题提起,显然是有什么猫腻所在。
猫腻么?这有什么好怕的!任何猫腻在绝对的实力之前都是虚妄的。白玛德格心中冷笑道。
“活佛看来是着急了,那便好,我这就叫人送上来,还请大君多派几人去将外面的东西帮忙抬进来。”杨简前一句应着白玛德格,后一句却是向着大君请示道。
不多时,五人中四个人抬了两口大箱子,另一人提了一个小匣子重新回到了大殿。原本脸上还有微笑的白玛德格,在看到那只小匣子时脸色略微一愣——那小匣子正是当日他装入了铁陀王墨绝之头送给花恨柳的那个!
“不打开看看么?”见白玛德格迟迟没有上前,杨简笑道,又吩咐那五人道:“你们将东西放下吧,让活佛自己一个人去看便是。”
看着退下的五人,便是白玛德格心中再如何自信,却也开始怀疑今日之事难道就真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顺利么?
慢慢走到了匣子跟前,若说这匣子与之前在外表上看去有何不同,那便是没有上锁了,所以白玛德格轻而易举将匣子盖打开,只往里看了一眼,铁色便变得铁青铁青。
匣中所装不是别物,正是人头!
像墨绝的人头摆放的方式一样,正脸向上,眼睛却是瞪着大大的人头。
这是言忍的人头!
白玛德格手中忽然一抖,匣子险些从他手中滚落,幸亏他身后的言恕上前扶了一下,方才稳住。
“师父,你没事吧?”言恕关切地问道,当他看到匣子中所装是何物时,更是连呼“阿弥陀佛”。
“想来……另外两只箱子里便是我那言怒、言嗔两名弟子了吧?”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悲痛,白玛德格冷声问向杨简。
“您自己看不就是了。”杨简冷哼一声,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师父……”一旁的言恕听到白玛德格言指另外两名师弟也遇害,当即不可思议地将其中一口箱子打开,拨开覆在上面的衣物,他果然见言怒躺在其中。
“不可能!”悲呼一声,他又扑向另外一口箱子,拨开衣物没几下,便也发现了言嗔的尸体。
“你……你手中是何物?”正沉浸在眼前所看到的情景中,忽听白玛德格在背后厉声问道,言恕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其所指正是自己拨开衣物时抓在手中未丢下的其中一件。
“这是……”手中的这件衣物,严格说来与其他几名师弟身上穿的衣物差别并不大,除了大片的血迹和几处割得整齐的切口。仿佛意识到这到底为何物,言恕一件件将两口箱子中的衣物取出,不多不少,各在一口箱子里取出来五件。
十件白色僧袍,便是十条性命。除了所谓的“十护法”,还能有谁?
“你……你们!”言恕佯装愤怒,冲着杨简便奔了上去,看他的动作竟似孤注一掷想要拼命一般。
“退下!”言恕只向前冲了丈余,便被白玛德格喊住,他满脸愤懑地回头看了白玛德格一眼,却见对方脸上威严密布,心中不由一颤,但还是装了下去,朝杨简等人的方向不甘心地哀叹一声方才退回。
“你执意来找我,想来也是我佛庇护,否则怕也会像你其余几位师弟一样被这些贼人杀害了……既然注定你要受庇护,为师又岂能让你以身犯险?你便留在这里看我如何将这些人一一法办便是了。”白玛德格将言恕的言行看在眼里,心中庆幸还好言恕来到了宫里没有才没被这些人算计,当即安慰道。
“没用的,迟早都要死的。”久未说话的白胜此时却站起身来,瞥了言恕一眼,冷声向白玛德格道。
“你也参与其中了吧?”白玛德格指了指身后的箱子冷笑道:“莫非你已自信能够打败我不成?”
“有些事不是因为打得过才做、打不过就不做的,其实很多事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你说我是便是,回头想想你又何尝不是呢?”白胜摇头否定了白玛德格的说法,顺手将自己两条胳膊外的衣袖卷起。
“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白玛德格气笑道:“成大事者无一不是顺应时势,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者,缺一不可。孤儿寡母治国,这是天时;唐剌山、八塔寺,这便是地利;至于人和么……你去看看这天下间的百姓,何人不是我信徒?如此尚不能成大事,那又有什么是可以为之的呢?”
“以世外之身参世俗之事,便是不可为的。”白胜听后不为所动,言下之意却是指责白玛德格不应该参与政事。
“多说无益,赶紧动手吧。”花恨柳听了半天、忍了半天,却对这无休止的道理听不下去了,他并非是排斥神佛,只不过心中一直纠结于一个问题——自己最终能不能打得过白玛德格?正是因为心中一直有这个问题萦绕着,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及早确认一下。
而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出白玛德格这会儿讲话的工夫,已经将方才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此前的一番布置岂不是白费了?
“也好。”白胜在花恨柳的催促下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点头后招呼身后的温明贤等人,道:“大君的安全就有劳众位了。”说完,也不理会身后是如何地一阵手忙脚乱,专心面向着白玛德格。
“哦?三对一么?”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三人,白玛德格轻笑道:“莫非以为你们三人便可以伤得了我么?白胜啊白胜,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他们两人不知道与我的差距,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回答他的是白胜挥来的拳头。
“砰”的一声,白玛德格方才所站之地周遭的桌案便被悉数砸烂。
“护好你几位师弟!”白玛德格一边闪身一边冲着一旁的言恕吩咐道,同时为了避免其他人将箱子中的弟子所伤,脚下一顿向殿外的广场掠去。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了我,难道是将我当做灭你一族的恶人了么?”飘身落下,白玛德格笑言道。
“你什么意思?”正准备动手的白胜听闻此言,皱眉问道。
“三十年前的灭族惨案,你莫非是忘了?”见白胜停下手来,白玛德格知道他对自己所说的话产生兴趣了,笑道。
“自然不会忘记……你这样说,难道是因为你知道是谁动的手了?”此时的白胜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听完白玛德格的话也彷佛只是回应着他的期待才问出的。
“是金维纲,你信么?”虽然微微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白玛德格还是决定先将此事说完再做打算——毕竟无论之后白胜的态度是敌是友,自己的话终究会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金维纲,是金正阳的爷爷,前任大君的父亲,也就是在他在位的最后几年发生了银瓶王族险被灭族的惨案。
“开始的时候不信,后来我就信了。”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铜螺王一族灭族的时候?还是金维纲死的时候?”白玛德格冷笑道:“你不过一直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当棋子的怎么能够跳得出这棋盘、逃月兑的出这下棋人的手呢?”
“是先君去世的时候。”白胜正色道,见白玛德格不解,又道:“你的这个答案,我二十多年前就知道,我一族是被大君联合铜螺王、铁陀王合力剿灭的不假,不过你不知道的或许是当时族内确实已近在密谋叛乱之事了,直到起事的前一晚,大君仍执意要给我家族最后一个机会,可惜的是我的族人并没有好好把握住……”
“你……纵使如此,你又怎么甘心?灭族之痛、父母被杀之恨……”显然白胜的回答已经超出了白玛德格所掌握的信息,心中慌乱之下又试图煽动道。
“我自然不甘心。”打断白玛德格的话,白胜一字一顿地说道:“金维纲是我杀的,先君也是我杀的,我自问已经报了族人之仇、父母之仇了。”
什么?雨晴公主的父亲也是白胜所杀?
不止白玛德格震惊,花恨柳也是惊异得半天没转过弯来,倒是杨简在一旁凝思片刻,对着白胜总结出一句:贵国好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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