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秘径 第四十一回 生死

作者 : 华婴

"师娘,师娘。"洛剑尘乍见况大娘不由惊喜交加,忍不住抱住她落下泪来,她见况大娘双目紧闭,赶紧从乾坤镯中取出一粒宁心丹塞入她口中,过得片刻,况大娘一声申吟悠悠醒转。

原来那日况书严与况大娘被陈家堡的人接去,行至山崖边那几人忽然动起手来,况大娘与况书严虽早有准备,但未料他们中途就下杀手,二人奋力苦战,终究不敌,双双跌落崖下,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却被魔修公羊夺所救。公羊夺原本欲吸二人精魄练功,却发现况大娘竟是百年前逃离魔域的魔族帝女花瑾。这让他喜出望外,当年花瑾逃离时偷走了魔尊的定炎珠和昊月晶石,魔尊震怒,但因万年前魔尊与天乙宗的[岳道君有过血盟,不能离开魔域,便只得让魔族护法卫扬,贺连皋追查,但花瑾洗筋易髓月兑去魔族印记,从此销声匿迹。卫扬与贺连皋为此也没少受迁怒,公羊夺是贺连皋的弟子,二十年前探听到陈家堡藏有昊月晶石,一心邀功的公羊夺悄悄潜入夫荫山想伺机夺取晶石,但昊月晶石深藏陈家宗祠,以公羊夺的修为根本无法破禁入祠,正无计可施之下,他遇上了陈明辉,陈明辉在公羊夺的利诱之下,决意加入魔域,公羊夺便在陈明辉私设于谷中的洞府中安住下来,陈明辉自此之后经常诱骗堡外的散修与堡中一些弟子来谷中,吸取他们的精魄修炼魔功。

况大娘缓缓睁开双目,原本灵动的眸子中空洞无神,她呆滞地注视着前方,洛剑尘想到她被那个妖怪样的男子囚禁至今一定受了许多苦楚,心中一酸,唤道:"师娘,师娘,快看看我,我是阿尘呀。"

况大娘犹如未闻一般口中喃喃地低语着:"书严,书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洛剑尘柔声道:"师娘,师傅他在哪里"她的话还未说完,况大娘忽然一声尖叫冲向洞外:"公羊夺,你放了书严书严,书严"

洛剑尘浑身如中电击一般,脑中闪过水池中那个垂死男子的身影,"难道,难道,难道那竟是师傅"

她飞也似地冲向洞外,只见况大娘已扑向水池,她飞身扑上去抱住况大娘,口中喊着"师娘,我能救师傅,让我来救师傅,"

"书严,你莫要怨我,莫要怨我"况大娘被洛剑尘紧紧抱住,无力反抗,趴在池边泣不成声。

洛剑尘此时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一指点在况大娘的大椎穴上,况大娘登时不能动弹,她将衣袖撕裂用劲力抛于池上,双足轻点跃到况书严跟前,手上运上十成灵气,挥掌劈断了锁链,她抱起况书严飞身越出水池,落在况大娘身边,一手拍开了况大娘的穴位,颤抖着双手撩开况书严散乱的头发,只见乱发下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现出死灰一般的颜色,他的腰身以下血肉已全无,只露出森森白骨,那白骨微一触碰,便碎成了粉末。洛剑尘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扭过头去忍不住泪流满面。

况大娘扑在况书严身上,紧抱住他身子喊着:"书严,你醒醒,我是瑾儿,我是你的瑾儿

洛剑尘抑住心中的悲伤,从乾坤镯中取出两粒还元丹塞入况书严口中,为怕况书严醒来牵动伤处疼痛难忍,她以银针闭了他几处痛穴,然后以掌按在他神堂穴上缓缓注入灵气。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况书严的脸色渐渐转白,洛剑尘一摧灵气,况书严喷出一口黑血,缓缓睁开双目。

况大娘抱着况书严喜极而泣"书严,书严,你快看看我,快看看我,都是瑾儿不好,是瑾儿连累了你,"她拉起况书严的手贴在自已脸上,一遍遍低唤着况书严的名字。洛剑尘平素只见况大娘精明泼辣的一面,如今见她对况书严痴柔温婉如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况书严嘴角边依然挂着淡淡的一抹温煦,低低地道:"瑾儿,你我夫妻怎说什么连累,你也受了不少苦,"他侧目看到洛剑尘,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讶,随即焦急地低声道:"剑尘怎会在此,难道公孙夺将你也抓来了。"

洛剑尘泪眼模糊地摇头道:"师傅,我不知谁是公孙夺,我来时只见到一个妖怪样的男子,是个魔修,我见他正在吸人精魄,后来我被他发现,我们就打了起来,他被我的璇玑阵盘给铰杀了。"

况书严脸上满是诧异,要知公孙夺的修为已至筑基后期,离结成魔丹已相去不远,怎会这般轻易就被杀了,那这璇玑阵盘岂不是威力极大他低声道:"那应该就是公孙夺,想不到他居然被你所杀,你何处得来这么厉害的阵盘"

洛剑尘于是就将自己的一番遭遇化繁就简的说了一遍,待洛剑尘说完况书严轻点了点头,温言道:"难为你年纪小小就吃了这么大苦,好在你命中自有福泽,终能化险为夷还得了不少机缘"他说了几句一阵猛咳,又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洛剑尘急道:"师傅,你莫再多说,我这就带你和师娘离开这里。我们回玉菁堂,我有法子治好你的伤。"

况书严摇头道:"傻徒儿,为师的伤自己心里明白,"

洛剑尘心中已打定主意,纵然放干自己的血也要将况书严救活,急道:"师傅放心,阿尘真的有法子治好你"

况大娘眼中突然放出神,喜道:"书严,阿尘说她能治好你,你就"

况书严忽然脸容一肃,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况大娘,道:"瑾儿,我有话要与剑尘说。"

况大娘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边。

洛剑尘从未见况书严神情如此严肃,心中有些忐忑,却听况书严的声音又回复了一贯的温和"剑尘,师傅受了这番折磨纵然救回性命,怕也得花个几十年才能略微恢复,所以以后于医道修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他低咳了几声又道:"你天资过人,可于寻道的心志却一直不够坚定,如今你得了这些磨难未必不是件好事,以后再于心境上多多历练,你将来的成就定能胜过为师百倍"他说着又是一阵猛咳,洛剑尘想要出言阻止,况书严摆了摆手,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与你师娘已经商量过,你到时随因儿去紫胤宗吧,有个大宗门依靠,于你以后修行大有帮助。"

洛剑尘道:"师傅我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傻孩子,我自有你师娘照顾,你又何必担心,倒是因儿,心志虽然坚执,但性情太过刚硬,以后还需你在他身边时时提醒于他我们无法照拂于他,你可愿意陪在他身边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洛剑尘觉得况书严说话有些古怪,倒象是在嘱托后事,但一想他伤重之后,也不知是否能治好,所以才会有此一说,心中也就释然,暗道:况因修为不知要高出自已多少,哪里需要自己照拂。不想再让他激动,低声应承道:"况前辈若是用得着阿尘,阿尘自然万死不辞。"

况书严摇头道:"莫要叫他前辈,他与你年岁相差虽大,但论辈份也只能算你师兄,你于年岁可有所介怀"

洛剑尘心道:"师傅这是怎的了,况因年岁是大是小,是前辈还是师兄又有什么打紧,当下道:"我们修仙之人于年岁并无拘泥,阿尘又怎会介意。"

况书严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道:"你能如此想,那便最好,你是师傅唯一的弟子,师傅也不想强你所难。"

"况师兄年长阿尘,修为自然也高出阿尘许多,这是师傅给阿尘的机缘,以后阿尘需况师兄指点之处还有很多。又何来为难。"她怕况书严多言伤身,道:"师傅尽管放心,阿尘以后也一定会陪在况师兄身边好好照顾他的。"

"好,好修仙路上你们能结伴而行为师也就安心了。"况书严闭上眼睛,轻喘了几下,抬手咬破自己中指,拉过洛剑尘的左手,将一滴鲜血滴于她掌心,右手微微一摆,摊开掌心,手中已多了一枚暗红色的戒指,他将戒指放在洛剑尘左手上,虚空结印轻轻一指,那枚戒指与那滴鲜血一起溶入她手心,消失不见了。洛剑尘因为自己有了乾坤镯所以也不觉惊奇。

况书严道:"这个乾坤戒是我用精血练成的,你替我交给因儿。"

"师傅,那我该如何将它取出呢"

"你只需告之他此事便可,因儿自有法子取出,"况书严又道:"我以后也不能再炼丹了,我就将我丹房中的碧云鼎送予你,这碧云鼎我得自万年前的医修门派青虚派,是他门中镇派的宝物,此鼎淬炼多年已深具灵性,你以后要善加使用。宁心阁里炼丹与治疾的书你若觉着有用也可自行拿去。"

洛剑尘道:"师傅"

况书严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剑尘,我有些累了,你先去石洞外探一下路,我有些话还要与你师娘说。"

洛剑尘心知况书严有些话不愿让自己听到,将他扶起靠在洞壁上,又给他服了一粒归元丹道:"师傅,你与师娘慢些说,我这就到洞外去找找出去的路。"

况书严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含笑微点了点头,目注着洛剑尘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况大娘走到况书严身边垂泪道:"书严,你明知阿尘能救活你,为何"

况书严厉声打断她道:"瑾儿,你好糊涂,我的丹田已碎,经脉尽断,下半身的骨髓就快化尽,即使勉强救活也是废人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何苦再连累剑尘。"

"可是,"况书严向来温文尔雅,况大娘与况书严成婚百年,还从未见丈夫如此疾言厉色,明知丈夫所言非虚,但夫妻情深又如何舍得下,垂泪道:"即使你是废人我也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况书严看着妻子梨花带雨般的容颜,想到她所做一切皆是情之所至,轻叹一声,柔声道:"就当是为了因儿,让剑尘去找他吧,若是因儿能得剑尘相助,于他修行大有助益,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们能结为夫妻,共求大道吗?你为了怕公羊夺对你施以然晔酰砸延昧鸦晔跛毫蚜俗约旱纳袷叮训勒饷醋霾皇俏艘蚨"

"你,你怎会知道。"况大娘颤声道。

况书严轻叹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这样一来,你哪里还活得成。你若不在了,我又岂能独活"

况大娘心中一暖,轻理着他的乱发痴痴地看着况书严,道:"书严,当年你若不遇见我,又怎会是今天这番光景你,你可会怨我"

况书严满是温柔地目注着妻子,轻摇了摇头道:我怎会怨你"

况大娘颤声道:"你,你可知当年在凌玉阁中那醉芙蓉是,是,是我放的"

百年之前况大娘在一次魔族与宗盟的交战中受伤,后为况书严所救,况大娘对其一见倾心,但况书严当时是医修门派临谷阁的弟子,自然不能接受况大娘的爱慕,结果况大娘便设计以醉芙蓉与况书严行了夫妻之礼,况书严为此被逐出师门,而况大娘为与况书严长相厮守也洗筋易髓洗去魔族印记逃离了魔域,从此隐姓埋名与况书严在这夫荫镇行医为生。

况书严抬起手轻抚她脸庞,道:"你我夫妻百年,何必再提当年之事,你为我洗筋易髓一身修为尽毁,何其之苦,我又怎会不知,书严能得你真心相伴,纵然只有一日也已感恩上天厚赐,何况我们相携百年,还有了因儿与捷儿,此生早已了无遗憾。"

况大娘眼中噙泪,心中纠结多年的心结终于得解,只觉一身轻松,心中再无牵绊,轻枕在他胸前,道:"书严,若有来生,我还要你的妻子,还要为你生儿育女,还要与你白首携老"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再无声音,趴在况书严身上便如睡着一般,况书严轻抚着况大娘的秀发低唤着:"瑾儿,瑾儿,"聚起仅剩的灵气,震断了心脉。

洛剑尘沿着石洞往前走,地势渐行渐高,转过了几道石壁,前方一片光亮,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她心头一喜,飞快地跑到洞口,游目四顾,只见眼前山峰陡峭,一道飞瀑急冲而下,原来这个洞口就在瀑布的后面,她伸手攀住洞边的树藤,双足一点已钻出水帘,如猿猴般在峭壁间纵跃,好在峭壁间山石嶙峋,落脚平稳,她花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跃上一道石梁,她四下一看,这里竟是初来时遇到击杀的那处山崖。

心中有了底,她又顺着原路返回石洞,石洞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只见况书严与况大娘静静地相拥着倒在地上,两人的脸上兀自挂着满足的笑意。

洛剑尘双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一颗心仿佛裂成了无数碎片

师傅终究还是撇开她走了,

上天为何要跟她开这样残忍的玩笑,她刚从失去他们的悲伤中走出,却又让她重新又经历了一次痛彻心肺。

她想放声痛哭,可是喉头似有千斤巨石封堵,让她一声也哭不出来,她只是呆呆地跪着,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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