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轻笑被他一番好似极有道理的道理给说得有些糊涂,但好在他素知这独孤帘的莫名其妙,一旦被他引了开去,形势必将变得极为不妙,故此撇开那些歪理,只牢记来此之目的,他道,“这么说来,今夜你是如何也不愿动手的了?”
独孤帘呷了口茶水,品味半晌,好整以暇地道,“正是。”忽然,他好似想到什么,反应过来道,“不对啊,怎么给你话带着,好像我非得杀了你似的,难道我跟你竟有这般大仇?”
独孤轻笑冷笑道,“明知故问。这里就你我二人,何必要假作那相亲相爱的兄弟姿态?更何况,你要杀我,不是一向都如此想的,如此做的么!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独孤帘面上很是不解,道,“此话怎讲,你我既是兄弟又是知己,难道一直以来不是相亲相爱的么?我又怎会想要杀你害你?你看前几日你落了水,你甫一醒来我便眼巴巴地跑过去探你,生怕你没个说话的人,觉着孤单。而在知晓你染了顽疾之后,我还花了数年的功夫搜遍天下奇方奇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创了一剂冰魄丹,不辞辛苦上山下海去收集药材,后来呕心沥血地炼好,不也是即刻便送与了你。还有那玉净瓶子,虽说不是专门为你一人所制,但也有你一半,我一制作完便急不可耐地拿来与你第一个观赏,问你意见,你那时不也笑着说了好看?而在之后,你来这凤谷,我怕你不得遂意,便一路冒死跟来,想要助你一臂之力,问这些家伙也都知道,直寻了你三日四夜我都不曾合眼,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你,见面却说要杀我,哎,当真是寒了兄弟的心呐。”
旁边众兽闻言均是大点其头,表示他说的都是大真话,大实话。
独孤轻笑却道,“呸!谁跟你是兄弟!我以前一直当你是个疯子,但至少也胜在假虚伪真阴毒,可如今我才知道,你竟是也会这般的耍赖扮冤,惺惺作态,我当真是看错了你!”
独孤帘却被骂得懵了,道,“我之所言皆出肺腑,你怎可如此诬赖我是耍赖扮冤,惺惺作态?”
独孤轻笑被他气笑,点头道,“好,你说你对我这般的情真意切,那我便一条一条驳来你看!且不先说那瓶子丹药什么的,只说你我这二十多年的来往。自小你便举止特异,从不招人喜欢,而我也因眼拙看你不透,还当你是莫名其妙不屑理你,十多年里和你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真可谓是亲犹如疏,形同陌路,何谈什么兄弟情谊!
就在八年前,我父母故去,你却突生变化,对我百般刁难不说还处处陷害于我,更是时时予我不顺,刻刻予我不爽,让我这八年里从没睡过一顿安生觉,吃过一顿安稳饭,生怕一个不察便被你害了去!自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锋芒不显,深藏不露,也才明白,似你这般优雅的疯子,何时正眼瞧上过我这般的庸人!哼!所以你说什么相亲相爱,根本都是些屁话,你我要么是漠然不亲,要么是怨憎分明!
再说那瓶子丹药的事情,就这数天的时间里,我先是被你打下冰河,几乎溺死,后是被你逼服毒丹,险些丧命,而后更是被你害下这凤谷,在这一众禽兽的嘴里九死一生,狼狈逃窜。在你看来,这难道竟是相亲相爱的兄弟该做之事!
你所谓瓶子,是要取我兄弟魂魄拿去炼器,你所谓丹药不过是方便取我魂魄的引子,而你所谓助我一臂之力,更是害我差点跌死在雪崖下面,更险些被这群畜生给活生生地咬死!你说你如此种种,当真是爱我亲我而非是害我杀我!!”
说到这里,独孤轻笑长出口气,有些颓然道,“而今我已是心力交瘁,精疲力乏了。八年了,整整八年,我为了苟全性命,半步也不敢离开庄子。在庄子里面,你虽阴毒,但看在那老家伙的份上,总归是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对付我。施些阴谋诡计,我也都谨慎避过,算是苟延残喘,饶得一条性命。故此也就对你一忍再忍,一避再避。然而事到如今,你却逼我到这般的穷途末路,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已是忍无可忍,避无可避!”
他深吸口气,打量周围,点头道,“也好,此时此地,夜黑风高,阴林诡密,还有这许多食人的猛兽,便是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有半点怀疑。今夜我便要了断你我之间的孽缘,手刃了你!无论你出手不出,今夜你不死,我当真也是活不成了!”
独孤轻笑提起双肩,正要出手,却被那独孤帘出声喝断,道,“且慢!”
他站起身来与独孤轻笑相对而立,篝火把两人脸庞都映得有些阴晴不定,独孤轻笑冷眼看他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独孤帘凝视他半晌,摇头叹道,“想不到,不过八年时间,你竟对我积攒了这多怨气。八年来用你的话说,我是对你百般刁难,千般陷害。可是轻笑,直到如今,你死了么?”
独孤轻笑面色微动,又坚定道,“若非我时时小心谨慎,岂非早死在你手里,哪里还能够站在这里与你讲这些废话!”
独孤帘摇头道,“你以为我真要杀你害你,你能活到现在?”
独孤轻笑欲言又止。
独孤帘叹息道,“想必答案你也清楚,倘若我真要杀你,就此时此地,我取你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但我迟迟没有动手,还请你聊天喝茶,处处开解与你,想要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可你非但不领我情,还骂我假虚伪真阴毒,耍赖扮冤,惺惺作态,实在令人伤心。就先才你所言道,其中有太多误会,而我一时半会儿亦也解释不清。无奈让你如此恨我,还要与我恩断义绝,一决生死,哎……”他摇了摇头,道,“知己一场,如此做来,你未免不觉太过无情,令人痛心?”
他说着手捧胸口,好似生疼。
独孤轻笑见他故作姿态,一脸嫌恶道,“痛心?哼,你说你我之间有太多误会。好,以前的旧事我亦也不提,我只问你,前几日把我打下冰河的,是你不是!”
独孤帘悲痛表情忽的烟消云散,抬头望着独孤轻笑,不知怎的,一张原本伤心至极的脸,闻言居然勾出了一抹奇怪的笑,若有其事地望着独孤轻笑,那笑容不言而喻,只是不答。
独孤轻笑极度厌恶这笑容,但这也证明独孤帘之前的一番作态果真是在戏弄自己,他心中了然,不免纵起双眉,愤恨指责道,“还有那日逼我服下冰魄丹的又是不是你!之后指使雪狼害我与暮凝滚下这凤谷的,难道也不是你!最后被这群畜生追得仓狂逃窜,几乎无处藏身,这背后指使的,你敢说依旧不是你吗!你说,做这些事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独孤轻笑深恶痛绝,接连数落,可独孤帘前边奇怪一笑,后边听着却是连连摆头跟着又连连点头,道,“不错,是我,都是我……”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虚暮凝呢?她没跟你一起?”
独孤轻笑眉头一皱,道,“你问她作甚?”
独孤帘笑道,“问一下又何妨,她可是我表妹,她的安危,我也是极关心的。”
独孤轻笑道,“哼,她中毒昏迷,至今未醒。只要你不害她,她定是极好。”
独孤帘闻言闪过一瞬思量,继而自语笑道,“看来,她定是不来了。”
他又对独孤轻笑道,“轻笑啊轻笑,你果真是什么也没看清。不过这样也好,我正是喜欢你这一点,才会在你身上花这样多的心思和时间。但你今日非要寻死……”
他摩挲手中冰盏,想了想似乎有些不舍,最后无奈摇头道,“罢了,你既也说了,我若不死你也活不成了。而我又实在不愿你那么早死,从先才见面你便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那我便给你机会,看我到底死不死得了。若我不死,那便只能你死了。”
独孤轻笑闻言一颗心猛地提起,他等这一句话已经等得太久,甚至以为都没可能了,但谁曾想到,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句话。
独孤帘继续说道,“我明白你为了除掉我在暗地里准备了好久,可一直不得机会。而今次从一见面开始,你便一直强调能够杀了我,无非就是想激起我的好胜心,以便让我放你施为。你这一片苦心我都明白,于是我也决定遂了你的心愿。来罢,且让我看看,这八年来,你的内力不得半分增长,却是准备了什么东西,就扬言敢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