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有时候像一个放大镜,放大一切美好和丑陋的因素,让它们混合发酵,以供大众娱乐。于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嫉妒心、危机感极易膨胀,以至于捧高踩低,将丛林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
傅恒头顶影帝称号,本来也不用对韩冬这种小角色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要说原因,就连一旁的导演孙小溪都看不明白。
不管怎样,在场的众人就连工作人员都看得出傅恒在故意整韩冬。
一身黑衣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在雨林覆盖着腐叶的潮湿泥地上重复跌到的动作,表情由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微妙,到后来,推荐韩冬入组的武术指导首先看不下去,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搓着手蹭到了导演身边,压着嗓子憋出几个字:“导演啊……你看……这个……”
孙小溪又何尝不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但《天下第一》开拍还没有多久,傅恒还是其中一个投资商——新娱乐影视集团那边推荐过来的,不能得罪,靠拍商业片闻名业界的孙小溪不是那种对演员的品行要求特别严格的类型,说得粗俗一点的话,只要能为电影拉到资金,让孙小溪去和投资商滚床单他都愿意,更别说只是容忍一个演员欺负小角色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是在云南的最后一场了,傅恒要求高一点也正常。”
孙小溪睁着眼说瞎话,虽然也知道这几句话不可能把武指以及现场的其他人糊弄过去,但他这样的敷衍也已经表明了不打算插手的态度了。既然导演都打算纵容傅恒,其他人就更不敢哼声,只默默地看着韩冬重复着那几个动作。
曲南希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
黑衣的商无言又一次的跌入陷阱,已经被他多次的动作磨出了一个浅坑的泥地上一段露出来的树根把男人狠狠地绊了一下。这个沉默的杀手脸朝下摔进了坑里,大腿被树根的棱角“嘶啦”一声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戏服都烂了,皮肤上一条红痕正在发紫,整个人像块垃圾似的动弹不得。
旁边有几个女助理被那看起来就很疼的场景吓得尖叫了一声。
更倒霉的是,本来晴空万里的雨林里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下起了阵雨。
休息区里,傅恒的男助理还愣愣地看着韩冬狼狈的样子没有反应,却感觉到脸侧一道风“嗖”地窜过,定睛一看,只见那个一直被韩冬照顾得很好的英俊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直直朝着拍戏圈起来的那片场地奔去!
阵雨来得凶猛,孙小溪都没有来得及喊停,就看见一条修长的影子像道雷似的疾走到韩冬身旁,将一件用来遮太阳的塑料布“唰”地展开,飞快地将韩冬“咕噜咕噜”地滚裹成了一条春卷。
“你……”
副导下意识想要责备这个未经许可就闯入拍摄场地的家伙,却被对方转过身来露出的表情吓得卡了一下。
曲南希的眼神抑郁得可怕,偏偏那张精雕细琢的面皮像一块包裹着怒火的纸,硬是扯出一个笑容来,让人禁不住觉得,只要这么轻轻一戳,那副假笑下面说不定就会溅出滚烫的岩浆。
“韩冬受伤了,我带他休息一下。”
曲南希咬牙把春卷揽了起来,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矛盾又扭曲的特质让周围的人一时间都不敢开口回应。
其他人莫名其妙地或多或少生出了些被威胁的恐惧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眼前这个帅小伙说不定会下一刻就掏出把刀来……
那种不稳定的、处于崩坏边缘的、令人如鲠在喉的危险感……
还是见多识广的孙小溪最先回过神来,作为在场最有话语权的人,孙导还是很知道轻重缓急的:“下雨了,拍摄暂停,注意设备,全部人都避雨吧。”
导演发话了,大家自然没有意见。才静止了一会儿的场地又开始忙碌起来,工作人员们搬设备的,拆布景的,拉塑料布保护财物的,闹哄哄地忙成一团。
边上候着的和休息区的助理们也纷纷飞快地跑到自家艺人身边,撑伞、披衣服、倒水、补妆,七手八脚的把傅恒和旁边一些围观的演员簇拥着回到能够避雨的临时建筑物内。
傅恒状似无意、实质冰冷地看了一眼自己姗姗来迟的男助理,挥开对方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擦脸的毛巾,目光放到正扶着韩冬到屋子里坐下的曲南希身上。
“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个……据说是韩冬的助理。”男助理知道傅恒在生气,回话的时候刻意带上几分讨好,“韩冬对他可好了,俩人看着像是身份调转了似的……”
男助理左右看看,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有啊,之前圈内不是有传言,说韩冬是个弯的吗?今天我跟韩冬那个助理拿这个开了下玩笑,哪知对方竟然亲口承认了自己也是个基佬啊……说不定那两人是个对儿……”
这个消息算劲爆。傅恒眼神亮了亮,转身朝孙小溪那边走了过去。
另一边,曲南希扛着韩冬回到屋子里,关上门,将一米九的春卷“啪叽”一声放在了床上。
那春卷像条肥得动弹不得的毛毛虫一样缩了一下。曲少爷没有笑,只挑着眉,揪着塑料布的边缘一扯,韩冬就“咕噜咕噜”地从春卷里滚了出来,脸朝下地直直趴在了床边。
“喂,死了没,没死就翻过啦上药了。”
曲南希的语调无情极了。
韩冬木着脸偷偷模模地侧头瞄了青年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脸重新埋进床板里。过了一会,似乎是周围无声的气氛带来的尴尬战胜了曲南希此刻的冷漠带来的压力,韩冬终于自动自觉地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盯着曲南希的脖子看——他不敢看对方的脸,尤其是对方很明显忍着什么即将爆发的东西的时候。
“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就让人恶心。”曲南希居高临下地站着,说出来的话十分的恶毒,拿起一瓶药酒拔开盖子,高高举起哗啦啦地往韩冬淤青了的那条腿上倒,动作已经不能说是粗鲁了,简直就是残暴,“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有趣吗?嗯?像个蠢货一样,明明不用那么卑微……”
曲南希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掐碎了那瓶药酒薄薄的玻璃瓶子,韩冬心惊肉跳地看着青年紧紧地捏着几片尖锐的碎片,拳头都渗出血来了,表情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毫无变化。
“你以为你那么努力了,别人就会注意你吗?啧,装乖给谁看?真恶心,你说对吧……”
曲南希嘴角上扬,弯出一个温柔的笑。
曲少爷的语气与其说是在骂韩冬,不如说是自嘲。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对方又在发神经的韩冬只能拼命点头,伸手不经意地包住他已经鲜血淋漓的拳头,轻轻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玻璃碎片捡出来丢开。
曲南希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过了一会,似乎冷静了下来,眉头深深地皱起,抬头见韩冬小媳妇似的瞅着自己的反应,顿时不客气地道:“看什么,快擦药酒啊。”
“哦。”
韩冬连忙拉过曲南希的手,结果被对方一把甩开。
曲南希抽出两张纸巾,将手掌上的血蹭干净,似笑非笑地盯着韩冬的腿:“我让你处理你自己的伤,不是我的。”
韩冬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长句子:“我这个没事的,你的手不要了?我的药箱里有消毒水和绷带……”
说着,他果然把东西从药箱里翻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再次扯过曲南希的手,见对方不爽地挣扎,索性把他整个人拉下来坐在自己膝盖上,把这个骄傲又任性的少爷箍在了怀里,连对方毫不留情的一个肘击都忍了下来。
“先消毒一下。”
曲南希的手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孩子才有的,茧子没有多少,指节分明,指甲圆润,韩冬把消毒水轻轻擦在伤口上,曲南希感受着掌心比刚才割伤还要疼好几倍的刺痛,还有心情翘起嘴角。
“喂,你也看到了,我脑子现在出了点问题,不怕我发起病来杀掉你吗?”
“你打不过我。”
韩冬的回答很让人气闷。
曲南希是个好强的,虽然还笑着,语气已经变得挑衅:“嗯哼,有机会打一场怎么样。”
“……”韩冬埋头处理伤口,“我会赢。”
这个缺少表情的男人第一次说出如此自信的话来,如此奇怪的新鲜感混合了被对方话里斩钉截铁的气势所激出来的好胜心,令曲南希突然很想恶作剧。
“呐。”曲南希叫了一声,语气里恶意满满,“听说你喜欢男人?”
然后,曲少爷满意地感觉到身下坐着的身体肌肉僵硬了起来。即使用如此幼稚的方式也要扳回一局的青年心情大好,却不料韩冬接下来竟然语出惊人。
“那你……觉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