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做为当日县衙二堂在座的官员之一,很清楚小天这个“替代品”在利用价值耗尽后,就是他一命呜呼的时候,因为这层缘由,罗小自然没有笼络或结交小天的意思。
但这并不防碍两人暂时的亲密,再加上大娘极力撮合,两人在席间俨然就是一对异姓兄弟。这种情况下,小天的酒自然不会少喝,何况还有一个酒量如海的大娘一直在劝酒。
小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大娘竟然是一位酒国英雄,杯来酒干,豪爽无比。不过小天离开的时候虽然微有醺意,醉的却并不厉害,真正酩酊大醉的是苏循天。
这位仁兄名声不好,号称酒色财气无所不沾,可怜他只喝了区区不过三钱小酒,就脸红如猪肝,鼻息咻咻、神志不清了。小天看着面条似的倚在李云聪身上的苏循天,不免恶意地想:“他号称酒色财气,酒量居然如此之浅,却不知在色上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苏循天拉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苏循天,累得满头大汗,小天见此情景便道:“苏典吏,你扶苏班头回去休息吧,我随便逛逛,再到衙里去瞧瞧。”
小天有两个“胞妹”押在县衙做人质,孟县丞和王主簿已经放松了对小天的监视,可李云聪大概是上次被小天掌掴之后已经恨极了他,唯恐他为逃命连亲人也能抛弃,是以如条老狗般盯着他,从无一刻放松。
小天让他扶苏循天先回去,他却不肯,宁可拖死狗一般拖着苏循天,也不愿先走一步。见他这般模样,小天也懒得理他,自管负了双手,哉哉地走在前面。
小天一路走去,有意拖着李云聪走冤枉路,暗则记下一些方便藏人与隐遁的街巷胡同。他东张西望的,刚从一条小巷抽回视线,赫然就见眼前站定一人,一袭苗装,周身银饰,明艳照人。
小天心突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逃走,可是一对上那双明亮带着怒意与兴奋的目光,就像被一只猫儿戏谑地盯住的老鼠,有点儿麻爪,逃不动了。
展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小天?艾典史?为情私奔的家仆、相公堂里的兔儿爷,偷东西的小贼、浪迹江湖的骗,你这只妖精,还不现出原形?”
一直粘着小天不肯离开的李云聪见此光景,马上把苏循天往自己肩上一搭,调转身形飞也似地离去,苏循天酒醉,脚尖直勾勾的,硬是在地上犁出两道长痕。李云聪逃出好远,才很仗义地抛下一句话:“典史大人,我送苏班头回去。”
展凝儿冷笑着一步步逼近,旁边还有两个苗家大汉按着腰刀冷冷监视,小天不敢逃走,只能一步步后退,冷汗直冒地解释:“姑娘,你认错人啦!”
“认错人?我会认错人?”展凝儿冷笑道:“难道你想告诉我,在晃县骗我的那个人,在‘蟾宫苑’骗我的那个人,其实都不是你?”
小天马上点头:“对啊对啊,那个人真的不是我。其实呢,我不是我,我是我大哥,我大哥才是我。骗你的是我大哥,并不是我!你不懂是吧?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释,这涉及到双胞胎的问题,稍稍深奥了些……”
展凝儿听他满口胡说八道,心气极,粉拳一攥便扬在空,可是还不等她打下去,小天已经怪叫一声,迅捷无比地蹲到了地上,双手抱头护住后脑,以臂肘夹住双耳,护住面门,同时籍下蹲双膝蜷曲的动作护住了胸月复要害。
小天自幼在天牢厮混,是以懂得这最大限度在殴打保护重要器官的动作,展凝儿可不知他出身,一瞧这厮摆出一个不揍他简直就是伤天害理的标准肉沙包动作,心道:“果然是个老贼,一看就是被人打惯了的。”
小天抱头蹲在地上,大叫道:“你不能打我,我是官,我是朝廷命官啊。”
“官?官在哪?”展凝儿顺手一指一个过路大汉,问道:喂,你看到官了吗?
那大汉一看这架势,马上变了脸色,机智地答道:“什么官?俺没看见过什么官,姑娘你不要和我开玩笑!”说罢迈开大步,“蹭蹭蹭”地逃离了这个是非场。
展凝儿“嗤笑”一声,伸手一指从巷口刚转出来的一个人,凶巴巴地喝道:“戴草帽的,问你呢,你看见官了么?
那人背一口胡琴,戴一顶草帽,手里拄着一根竹杖,很不高兴地道:“姑娘,戏弄我一个瞎很有趣吗?什么观啊庙的,我连路都看不见,你还问我什么观!”
展凝儿吐了吐舌头,点头哈腰,:“对不住啊大叔,人家跟你开玩笑的啦,嘻嘻……”
小天看见这般光景,有些忍俊不禁,但展凝儿一转头,他马上又抱紧脑袋:“姑娘,就算我骗了你,你也没什么损失嘛,好歹我也是个朝廷命官,你不给我面,也得给万历爷一点面不是?不打我,成不成?”
“成!”展凝儿晃了晃拳头:“看在万历皇帝的面上,我不打你,我践踏你!”
展凝儿一提裙裾,抬起脚来……
“凝儿姑娘!”
一道福音从天而降,那是拯救天使徐伯夷的声音。
刚刚提起裙,咬牙切齿地正要踢下去的展凝儿突然定住,她慢慢放下脚,松开裙袂,优雅地转过身,脸上已经奇迹般地换了一副温柔、羞涩的笑容:“呀!徐公,你怎么在这里?”
展凝儿说着,就优雅斯、袅袅娜娜地向徐伯夷迎去,笑不露齿、行不摆裙,霸王龙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小白鸽。
展凝儿的神奇变化看在小天眼,心头一阵恶寒,再看看正一脸温暖笑意看着展凝儿的徐伯夷,心道:“凶女人,活该你被人骗。我就不告诉你,等你失财又**,哭天呛地寻死觅活的时候,我会很开心的,哈哈……”
小天想像着展凝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心暗爽。一边暗爽,一边偷偷贴着墙角溜走,展凝儿用眼角余光早就瞄到了他的举动,可是这时正在扮小淑女,也只能任他离开了。
展凝儿甜甜一笑,愈加淑女地对徐伯夷道:“徐公,你不是回山里探望父母高堂去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小天也顾不上听他们说些什么,他贴着墙边溜到巷口,悄悄一看展凝儿根本没注意他,立即“哧溜”一下钻进了巷。一进巷,小天就贴着墙根站定,轻拍胸口,庆幸地道:“冤家路窄,怎么就遇到她了呢,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小天话音未落,一只大脚就踩到了他的头上,小天“哎哟”一声,急忙往旁一闪,就听卟嗵一声,一个肥硕的身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小天一眼看清这人,顿时愕然:“大亨,怎么是你?”
“大哥?”
罗大亨正哼哼唧唧地揉着**,忽然见是小天,马上欢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心地道:“果然是有缘出墙来相见啊,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小天:“……,你这是从哪儿爬出来的,这么狼狈,做什么了?”
罗大亨埋怨道:“大哥,我爹整天当我是贼一般看着,你不要学他好不好,我还能从哪儿爬出来,我从我家爬出来呀。”
“你家?”小天不高兴了:“我说大亨,难怪你爹说你一屁俩谎儿,你家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
罗大亨伸手划了个圈儿,急道:“我没撒谎,这墙里头是我家马廊,我家马廊难道不叫我家,这一片儿都是我家啊。”
小天:“……”
罗大亨道:“大哥,你怎么了?”
小天:“哦!是我少见多怪,不提这个了,咳!你从你家……翻墙出来,为什么?”
罗大亨登时变色,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再说。”
对于“此非不宜久留”这句话,小天非常赞同,马上从善如流,道:”好,咱们先离开!”
罗大亨掉头就想往巷外跑,小天一把拉住他,道:“快,这边!”
罗大亨也是个没主意的,马上跟着小天沿着狭长的小巷往另一头跑。罗大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大……大哥啊,咱们刚才……就在路口,为……啥……往这边跑……啊……”
小天只有罗大亨一半的体重,跑得倒是轻松愉快,顺口答道:“这你还不懂?这叫反其道而行之,如果有人追你,决不会想到你从那边爬出来,却往这边逃走。”
罗大亨喜道:“对啊!还是大……哥聪明,智……比……诸葛……”
小天谦虚道:“还好,只是比你年长几岁,阅历丰富些……”
小天冲出小巷,顺势往右一拐,只跑出三五步,就见一人正从门楣下走出来,小天一见此人,马上一个急刹车,堪堪站住脚步。
罗大亨跟在他的后面,低头狂奔,跑得跟头海狗似的,小天猛然站住,他根本煞不住脚步,肥硕魁梧的身撞上去,一头就把小飞撞飞了,然后目瞪口呆地惊道:“爹?”
洪员外领着几个家丁,怒气冲冲地站在路上,瞧那架势,好象正要出门,估计就是去抓罗大亨的。一见罗大亨,洪百川立即咆哮道:“小畜牲,有本事你跑出去再也别回来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亨挠了挠头,突地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
洪百川一呆,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大亨憨笑道:“刚才我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跑啊跑的,一时也想不起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如今看到爹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是跑回自己家门口了……”
p:诚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