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第71章 别开洞天

作者 : 瓶子不平

这期间,他的父母在家里,仍然伴着几亩薄田度日;他的大哥唐富有房有车,过着城里人的生活;他的姐姐唐贵一家子,也在城里经营着小生意讨生活;他的小弟唐祥顺应了他们父亲的预言,投笔从戎踏上报效祖国的光明路。他无以相送,特地去书店买了本《邓小平文选》邮寄给小弟,希望他悉心研读,领悟出“发展是硬道理”,“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的现实真理……

不过他自己的保险事业,却是遇到了现实中的瓶颈,他做的单子都是些小单子,他发展的客户也都是些小客户。就像李鹏飞说的“穷人的亲戚朋友还是穷人”,他的客户虽不算在穷人之列,但也算不得是实质意义上的富人。他们好不容易在他这里买了份保险后,再想追加下去就勉为其难了。

这样后续力量的不足,便严重影响了事业的发展。就像是小时候,等人家田里种的荸荠收完后,他和小伙伴们便争先恐后地抢入。踩呀捏的弄得一身的泥水,闹腾了半天,得到手的不过是几个小不拉几的残余分子,只可以解解馋,不足以充饥解渴。

他转一转身看看周遭,发现还是在原地踏步,他并没有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老大冼德理也早就弃保险而去,临走时他大发感慨道:“这里不是老子的地盘,是他妈的李红、刘一梦的天下。算我倒霉,被这狗日的保险坑了这么长时间,浪费我大好的青春。再不走,连我美好的前程都要被彻底毁了……”

他的网络大发展因为太过于大,找不到那么大可供他发展的通道,被活活地卡死在入口处。他后来的两位高徒也实在是高,高得没有落脚的地方,便高不达低不就地离去。他是要做大事的老大,既然卖保险不能成就他的大业,弃它而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尽管找老大。别的不说,为你出头出气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大不忘关照唐吉,看来他这是要重蹈江湖,行大义之举去了……

形影相吊的唐吉孤立无援,但他不担心更没有怕。他每天都在播种,一天不播种便会六神无主;他每日都在献爱心,一日不奉献就要七魂不安。他的播种往往就会重复,他的奉献也变得极其有限。但他会觉得每一天都是新的,都会有希望存在。

他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南走到城北,从春走到夏从秋走到冬,走过了一年又是一年来过。他从这里走到那里,又从那里回到原点;他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圆,他走不出这或大或小的圈。他两条腿走路,却始终走不出中看的模样,倒让他走出了一首歌的形象: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您、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他没有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却是走出了一片凄凉。

师傅常东也有了去意,他的续佣都拿得差不多了,后面再没有什么好拿的了。他在保险圈子里模爬滚打了若干年,还是没能褪尽原来的形象,他意欲还回本色重操旧业,去做他惯常的工程——泥瓦匠。

面对唐吉,他恋恋不舍流露出愧意:“这些年我们苦苦地追求,从来也没有放松,可是事不如人愿……我有相当的责任,没能把你们带好……”

事与愿违的他说着说着愧意中便掺杂了悔恨,像一个下马卸任的官员。

唐吉还不愿意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他的坚持坚守已由信心上升为信念,怎么能轻易就篡改?提着鼓鼓囊囊的包包,穿梭在大街小巷,游走在被他搜索到的客户之间。

一次在等待客户时,无意中发现伴随他这些年的包包容颜尽失,没了昔日的光彩。他舍不得它,因为它是师姐所赠,因为它有头有脸牌子响亮,因为它至始至终都是那么忠实地陪伴着他,不管风雨寒暑艰难顺达。他不会丢弃它,他会把它高高挂起,让它享尽事不关己的清闲……见过客户,得到的回复依然还是以后再说,一切尽在期待中。

期待中的唐吉漫无目的地走在华灯闪烁的街道,街边的人行道上摆放着各种地摊,有热气腾腾的小吃,有色彩逼真的盗版图书,有卖瓷器的有卖花草的,有各类小饰件有鞋帽衣服袜子,五花八门的应有尽有。

在拐角处,唐吉的脚步被一个专卖包包的地摊吸引住,他发现其中有和他手中的包包同名同姓的,但款式更新颖。唐吉选中一只,里里外外地看过便有些爱不释手。

“老板你很识货。”

说着话摊主还一边举目四顾,那眼神比头顶的路灯都亮。

问过价格,唐吉放下所爱,盯着摊主说:“听口音你是……我也是那里人,我们可是老乡而且看来还是很近的老乡,老乡就少赚点给个优惠价吧。”

唐吉的套近乎果然起了效果,老乡靠近他,不过靠近的是乡情不是价钱:“别说还真是的,你是哪个村的?啊,这么说我们还是邻村,只不过隔一条河,真是太巧了……不过这可是一等品是a货,质量不比真品差,价格却不知道要便宜多少。这么大的男包现在都很少见了,你看它中间有一条拉链,不打开显得轻便气派,拉开了便能装下很多东西。它进价本来就高,所以就算是老乡我也不能让呀……”

“这我都知道,不能让?那就算了吧。”

唐吉转身就走,走得一点都不迟疑。

“啊,回来回来老乡……”

摊主亲切的乡音挽回了唐吉的脚步。

“看不出老乡你一副老板相,却这么有生意经。现在你说个价,只要我不折本,为了老乡我宁愿不赚钱。”

唐吉便狠心砍去他一半的价。

“成交。”

摊主应声果断。

“啊,这样你都能赚钱?!”唐吉不由得惊异道。

“老乡你太精明了,是块做大生意的料。你怎么知道我还会赚钱?也是的,真的不赚钱我也不会卖给你,只不过少赚点。”

摊主自问自答十足的不打自招。

“这样你一天能卖多少只包?”

“今天还好,加上你买的这只差不多有十只了。”

生意成交后,老乡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几乎都到了亲热的程度,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那你还不赚大发了!”

“也不一定,碰到不大还价的还好说,遇上精明的像你这样的就不行了。今天是周末,逛街的人多,你来之前这里可热闹了,平时也没这么好。你我是老乡,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干的时间不长,还没怎么样;干得早的,发财的多得是。你想想,第一不要付摊位费,第二工商税务都管不到我们,连用电都是免费的……”他指一指头顶的路灯,不无得意地说,“除了进货,时不时的塞一塞黑猫,每卖一样东西赚的都是净的。”

“看来我是要改行了,老乡,你看我做你这行行吗?”

唐吉看似认真的话,在摊主看来也不是没可能。

“太行了你,肯定比我厉害,不过你舍得你现在体面的身份吗?”

“只要能赚钱,还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也就不过是一个破卖保险的。”

“哦,卖保险可不是什么好交易……我有个朋友以前就是卖保险的,现在和我是同行,不过他不在这里,不然我们还有个照应。干这行唯一怕的就是黑猫,被他们逮住了可就要倒霉了……前几天我就被逮过一回,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呢。这两天休息,黑猫也要休息,但也不一定,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要来一个突然袭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是凶神恶煞,我们也是鬼精……”

大概因为是一样的乡音,摊主说起来特别地畅快;不过他把“城市的管理者”城管比作魔,把自己说成了道,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唐吉听得十分投入神清意爽。“我有个朋友以前也是卖保险的,现在和我是同行……”

摊主的话仿佛是在他面前别开了一番洞天。

“说真的老乡,欢不欢迎我加入?我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的也认识几个人,真的有什么事,道上我也有人。”

唐吉道上的人,应该指的就是老大冼德理,此时便被他别有用心地搬出来,是要作为入伙的筹码?

“你要真的愿意,还真的就没什么不行……谁做都是做,既是老乡我也不怕你竞争。这样我们相互还有个照应帮衬,进货多了价钱也实惠些,我们还可以增加种类……”

老乡的如实相告让唐吉由衷地感激,他的突发奇想突然转变看似意料之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我真的就要加入,和你一道打天下了。过两天等处理完事,我就来找你……”

唐吉似乎是想都不用想就通了,他找到了兴奋点真诚以待。

“可以,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叫赵坤。”

老乡看一眼唐吉递过来的名片,把它放入口袋,好像是让唐吉放下了心……

保险都卖了好几年了,从来都是失望大于希望,支撑唐吉走下去的是那股子时断时续的信心,还有期待中的有那么一天能碰上笔大单子,完全是买彩票中大奖的心态。在他的心中早就埋下了一根求变的引线,时机一到,遇到点火星就能够点燃它……

上次投资公司的江总主动邀约他,他的心正扑在保险事业上,而所谓的投资公司也只见形式不见内容,他便没有去理会深究。这次虽然是没有任何场面,却让他亲眼目睹到大好的商机,让他对艰难维持的保险事业产生了厌倦,就像一个终日劳作的农夫却收获寥寥,对播种产生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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