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第82章 愁面汉子

作者 : 瓶子不平

夏天晚出是为了躲避暑热,那冬天早起就是要迎候日暖了。和日月同行,唐吉等这些小摊贩子们,也会遵循大自然的规律伺机而动。可一旦遭遇下雨天,他们这些大自然滋生的异类,便失去了大自然的庇护,何处可去?别人屋檐下是容不得他们的,何况街道两旁现在的别人家也少有屋檐,即便是有也是狭窄得可怜难以安身。

多雨的时节,恼人的yin雨往往会绵绵延延数日不绝,总不能龟缩在出租屋里坐以待毙,只有另寻出路。出路总会是有的,就怕你不去寻求。天桥、河桥、立交桥、高架桥,城市不缺少各种各样的桥,桥的下面也总会有一些空置的地方,虽不能挡风却可以遮雨,也就顺其自然地成了唐吉们的庇护所。

各类桥中,高架桥被青睐是摊贩们的首选,有多条马路从它的下面穿过,宽敞一些开阔一些,不遮挡视线,更有利于察敌观哨分辨动向。

冬天的雨日,出门便是一件烦恼事,拖拖拉拉的出摊就有些苦不堪言了。驾驭者唐吉在前面顶风冒雨地蹬着三轮车,雨披的帽檐顶不过风,东倒西歪的总是和他过不去。他也就总是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纠正它,风便不依不饶地乘机攻他的下路,好奇地揭开雨披的下摆,要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没有。

风的追随者雨紧随其后,肆无忌惮地也来攻击唐吉的下部。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顾此失彼的唐吉一怒之下拼命地加速度,却是助长了风的气势,揭开一角的揭秘者乘势整个地掀起了雨披,让不罢休的雨打遍目标……遮风挡雨的雨披被寒风冷雨合力攻破后,唐吉也就毫无秘密可言体无完肤了。

到达目的地他们的临时庇护所,湿遍了的唐吉冷战连连,这时的他既不谢天也不谢地却要谢庇护他们的高架桥。好在他习惯地穿的少,而少了雨助阵的风这时却帮了他的忙。

寒风阵阵,一时让唐吉感到愈发地冷,但他还有一颗依然热着的心,心的热烘风的冷吹,内外一作用,渐渐地也就干了身上的湿。

躲在后面的赵坤其实也一点都不受用,虽然没被风揭秘保守住了秘密,但风雨交加吹打在雨披上同样是冷在心头,没有运动的他一路上都是缩成一团叫苦不迭,比唐吉更甚。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护住了他们的水货包包,始终都没有被雨水侵袭毫发无损。

也就让他们同时觉得,这所有的遭受都是值得的,便各自摆好了阵势,忘我地投入到水货包地摊生意中……

身上是被风干了,可寒冷并没有退却,生意也不成,已是午后,唐吉的水货包都没有卖出去一只。

他们选择的地方是高架下的一个交叉路口,地段不错来往行人也不少,但天寒地冷的人们都来去匆匆,没有停留的意思。饥饿也来袭扰,不断地啃咬着唐吉的肠胃,他不停地交换着双脚做上下运动,但并不能抵饿御寒。他张目四顾,发现不远处一家小吃部的外卖电话清晰可辨,饭总归是要吃的,便照着号码打过去要了两份外卖。

不一会,外卖就送过来了,唐吉付了钱留下一份,让送餐员把另一份给对面的赵坤送去。饭菜都是热的热热地吃,足可以抵寒御冷,可刚吃了两口还没达到抵御的效果,便有人停下来光顾他的包摊,他忙放下便当迎接这第一位顾客……

送走顾客,唐吉拿起便当准备继续抵御寒冷。

“大兄弟,闻到你吃的饭好香啊!我都好几顿没吃了……”

面前突现一位满面愁容的汉子,唐吉怪异地看着他,嘴里不说话却在心里说:……虽不是壮实的能顶天,怎么的也是条可以立地的汉子呀!不管说什么谋生做事的力气总会有吧,偏偏不要强沦落成乞讨者,不是懒汉又是什么?

“大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要饭的。家里的农活干完了,我是出来打短工的。我又不识几个字,也只能做这个。不凑巧,一到这里就遇到雨天,也少见有雇主来叫,加上这里打短工的又多,到现在好多天了,身上带的钱都用完了,还没有……”

满面愁容汉子的愁都愁到了心里,不识几个字的他倒也能读懂唐吉脸上的鄙视,顶天不成他现在真的是连地都立不住了,但并不是他不想立,而实在是现实不给他立的机会。唐吉看着他一直在听他说,不由地想起家里种田耕地的父母双亲……

唐吉的心被触到了柔软处,他把剩下的便当递过去:“我刚吃了两口,你不嫌弃——”

“大兄弟心好,我怎么会嫌弃,谢谢你!”

颤颤地接住唐吉的施与,满面愁容的汉子稍缓了愁,自觉地退去。在唐吉身后稍远的地方,高架下面的水泥地上,簇拥着一堆单薄的铺盖,它们的主人大概都是和愁面汉子一样出来打临工的兄弟……

愁面汉子蹲在一旁,狼吞虎咽着唐吉剩下的饭菜,又突然停下来使劲地捶着胸口,像一只吞食的呆鹅被噎着一样伸长了脖子。唐吉不忍再看,和旁边的摊贩打一声招呼,飞快地跑到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纯净水,送到愁面汉子身边……

第二次下雨天,唐吉再来到这里已是数日之后。摆置好自己的地摊,唐吉不忘把第一眼投向身后的水泥地。铺盖还在,但却分成了两处,离这边近些的只有一具,更远些的地方仍然还是组合成一堆。

生意同样地冷清,唐吉闲不住便折到那具孤立的铺盖前——果然是那个愁面汉子,一蓬鸡窝样的乱发下,埋着一张胡子拉碴枯瘦的长脸,脸上的表情已由忧愁转化成痛苦。

“你怎么了?”

唐吉内心的柔软处再次显露。

“大、兄弟,不、舒服……”

痛苦汉子慢慢地睁开眼,又无力地合上,再努力地半睁开。

“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唐吉似乎也感到了痛苦,心里不由地着急起来。

“不要紧,歇歇、就好了。你忙,就不要……”

痛苦汉子相信,歇歇是医病的良方。

“饿了吧!我去给你买……”

唐吉认为,吃饭可以帮助医病;他一时都忘了忙,痛苦汉子的提醒也没放在心上。痛苦汉子既不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好像连动一动的力气都失去了。唐吉跑开去,买了份便当和两瓶水回来。

“大、兄弟,你心、真好,会有……”

痛苦汉子终于动了下头,似乎用尽了气力,话也不说了……

“快趁热吃吧!我得走了,我那边还有事……”

一直到收摊后,临走时唐吉忍不住回头看:四面透风寒冷异常的高架桥下,暗弱的灯影中孤独着那具萎缩的铺盖,一旁的那份便当完好如初,怕是早就冰冷了……

“看什么看?快走快走,冷死了。”

赵坤坐在车上不停地催促。一路上,唐吉和赵坤说起那人那事。

“还真有你的唐吉,你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管得过来吗?有人管你吗?还是把自己的事管好吧……”

赵坤被冻得浑身发颤,上下牙打架,但仍然坚持着抛出疑问给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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