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员工顾龙受外部环境影响,却有显著的变化。
夜班一开始,大车间里的封焊工,都要把刚做出的部分产品拿到检漏室检验。
“给我检一下。”
说这话的封焊工把装产品的物什朝工作台上一顿,手机不离手眼不离手机,人小口气却不小。
“小姑娘,叫什么呢?”
唐吉看不过,给了个提示。
“毛。”
小姑娘只听到有人出声,不见有人行动,便给了个简短的回复。
“你姓毛呀?”
“我不是毛。”
“那毛是什么意思?”
唐吉这是要在枯燥的工作中非法放入添加剂,不管她是不是毛,从此后就称她为毛姑娘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没人给我检漏就是毛。”
毛姑娘扬起一张不耐看的脸,像一张摊开的饼,在上面别开几个口子,便是她的双眼嘴巴和鼻孔,倒也是粉粉的白不失有特色。
“毛呀,小姑娘,你知道在这世上,什么人可以老少尊长不分吗?”
唐吉突然意识到,对一个小姑娘,这话说得过分甚至于恶毒,但实在是被毛姑娘毛急了,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好在毛姑娘并不知情。
“我不知道,关我毛事。”
这样毛来毛去的,都让唐吉有些发毛了,却是毛动了顾龙的心。
这小子放下手里的活,转过黑不溜秋都黑出亮光来的脸,一对和毛姑娘同属于生在南国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刚来的吧……我本来在前面的那家大厂上班,只是那里管得太严了,不自在。”
毛姑娘撇开唐吉的美色于不顾,接受了顾龙的殷勤,对唐吉的不礼貌有了反应,折射出她的江湖老道。顾龙认真地帮毛姑娘检着产品,一对小眼睛终于找到了毛姑娘的双眼,四粒红豆不谋而合。
“毛,漏了,真倒霉,又要去找那个死机修工。”
毛姑娘气呼呼地拿起检过的产品就走,粉白的脸上刷刷地掉下一地的粉。傻小子顾龙做了错事一般愣了神……
顾龙中了邪似的,有事没事的总要往外面的车间跑,那一对小眼睛时常地便会发出“此物最相思”的信号来……
“不对啊顾龙,你才多大呀!毛都没长全乎知道什么是恋爱?好好把事做好了等立了业,再过十年八年的也不晚。”
唐吉看到坠入情网的顾龙,好似一只小虫子坠入了蜘蛛网,连挣扎的气力都使不上,可怜见地实在是不忍心。
“我还小呀,在我们老家比我小的都有人已经结婚有小孩了。现在我们老家找对象可难了,和我一般大女的长得好看一点的都出去干足浴了。她们眼光可高了,都看不起像我们这些在工厂里打工的,嫌我们工资低说我们没出息。”
“乖乖,过年时她们回去哪一个不都是嘴唇血红穿得花里胡哨的,连乡下的路都不会走了还要人扶……她们家里人逢人就说她们赚了多少多少钱,哪一个听了不动心?我妈妈就骂我是个讨债的鬼,要是个女儿就好了……也不知道干足浴的要不要男的?”
真是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顾龙妈妈的想法唐吉也曾有过,是洗头女不是洗脚妹,不过自身条件的差异却是巨大的,唐吉想要是换做女儿身自己还不就是个绝色美女?
“别想歪了,还是要先练内功,自身强大了就不愁没有美女看上你。”
唐吉对顾龙说更是在对自己说。
“我看她长得白白的好看,就是越看越顺眼……到时候一道上班一道下班,一同洗澡一同睡觉,多好……”
顾龙沉没在假想中,痴痴的都要一往情深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么点大的孩子就一门心思想着结婚生子,这样一代代地繁衍下去怎么得了?还不就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雷同的版本?唐吉想,自己又不是新闻出版署,也就懒得再去管他什么制版印刷的闲事。
被爱情燃烧的顾龙,也被激活了其它潜能。嘴巴更是甜了起来,像那个被伤了手指的乖孩儿,但比他更能分得清楚。
傻小子一点都不傻,并不是见了谁都表示亲近。见到车间主任、甚至是生产科长秦老板们时,他都会主动迎上去,不失时机地敬上支常备的好烟,(是不是从唐吉那里偷学来的?)还要见缝插针地说什么,领导你好!我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孝敬你。
领导们自然受用乐于第一个被孝敬,心想这小子尽管微不足道人也长得不中看,嘴巴却甜心也活络,也就有了点印象……
见到品管巡检其它副主任,顾龙如法炮制地凑上去,模出块口香糖举出颗棒棒糖(这小子的口袋简直就是糖烟杂货店,和老季的“长生果利用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煞有介事地说什么,美女、领导好!我上班前刚买的,第一个就想到你请你吃,困了可以提神。
“美女”、领导们也会欣然接受,愿意第一个被尊敬,没道理不对这个不起眼的傻小子另眼相看……尝到甜头的顾龙,更是可以全力以赴地去追求爱情。毛姑娘当然乐意被人追求,还能得到工作上的帮助和口香糖棒棒糖之类的小实惠……
只是好景不长,没几天顾龙便“竹篮打水一场空”,变成了空相思。
“别痴心妄想了,你别看她就那么个丑样子心却大得很,只认帅哥……你还不信?昨天都有人看到她和二车间的那个花心手拉手呢!那小子我是知道的,从来和人一说话就吹牛泡了多少多少女人、怎么怎么和女人上床什么的。和他搅在一起还会有个好?根本的就是在玩她……”
和毛姑娘同是封焊工顾龙的一个小老乡,向顾龙抖落出隐情。
傻小子被刺激的一下子就懵了,对检漏室里的工作再不能上心,干活干的勉勉强强,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掏出手机来要实行三不误。但检漏这活是需要手脚并用的,有一定的活动量,不像其它工种桩子一般钉在那周而复始。
当初唐吉看中这活便是因为它还有些活动空间,不至于被定死都会让人生锈。顾龙却不想动宁愿生锈,只顾玩手机不顾机器的警报声一直在叫,严重地影响了工作进度。没知道那么多真相前,唐吉本是要在这张白纸上涂一些色彩的,现在也不想它被污渍污染了。
“两码事啊顾龙,恋爱归恋爱工作归工作,何况你也没怎么恋爱呀。不管怎么样,分内的事还是要做好的,这可不仅是工作,也直接影响到你对待事物的态度和做人的品质。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特别重要,对你自己更有好处。就是不在这里干了,以后不管到什么地方人家也会看好你……”
唐吉说得兴起,都成了个谆谆善诱的长者。
“人家都在玩,我就不能玩?反正是计时的,干多干少了还不都是一样。”
顾龙依旧埋着头玩手机,不为长者的言论所动,但对工作性质这一点上倒是有所领悟,还领悟的到位甚至于透彻。心想,人家都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
“不一样的,完不成产量领导会说话的……”
老蔡也参与进来,打开一直在叫唤的机器。
“愚忠。”
顾龙准确地给老蔡这样一个高位的评价,只顾和手机较劲,对唐吉的言传老蔡的身教置若罔闻,看来这张白纸忽然间就被污浊浸透了。也太神速了,也不过就是转眼间的事,这就是什么样的老板有什么样的伙计,什么样的厂子造就什么样的员工,绝对不会以唐吉和老蔡的意志为转移的。
唐吉的不给力顾龙的不作为,无形中就加重了老蔡的负担,但他却勇于承担毫无怨言,第一由于他怕闲,第二因为他怕领导们说话。
怕字当头的老蔡又有三不怕,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多。从加压检到热检,老蔡独当两面奋战在水深火热之中。衣服早就穿不住了,他月兑得只剩下条破背心就快赤膊上阵了。
唐吉提醒他注意温度,老蔡说我那件的确良衬衫还是新的呢,就怕烘箱里的温度。只关心衬衫不关心自己的老蔡,带来的结果就是,当他伸手去烘箱里取产品时,再怎么小心也会有和热情高涨的烘箱亲密接触的机会,何况一忙起来老蔡就变得十分不小心。
狂热的烘箱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亲吻老蔡,老蔡推辞不过,从手腕到手肘,接二连三的就被种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吻痕。刚被亲吻时也不过就是一小阵灼痛感,战斗欲无比强盛的老蔡哪里会在意,过后便发红痒痒地痛到发黑结痂,从下种到开花结果,不经意间,老蔡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都硕果累累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老蔡的脸上也被刻下了印记,花瓣状的彩带状的月牙状的应有尽有,好看得很。让不知情的观者难以置信,这奇迹到底是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