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你还天真的以为,先生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吗?”看着完全愣在原地的提雅泽维尔,拉美斯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将你引出来的办法罢了,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又为何来到埃及。可怜的十三王子,卑贱侍女的私生子,煞费苦心想夺得王位获得你父王的肯定,报复之前迫害你们母子俩的人,结果却落到这种下场。”
拉美斯的表情充满了怜悯和嘲弄。其实,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雅泽维尔太会隐忍和伪装,为了报复自己的父兄一直让自己和母亲在外颠沛流离,竟然可以去当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奴隶。若不是先生的提醒,他绝对不会将这个奴隶放在眼里,说不定现在的战况又会变了——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奴隶有什么小动作?
想到这里,拉美斯又一次感叹先生的智慧与眼光,他几乎是看提雅泽维尔的第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少年并不单纯仅仅只是一个奴隶。拉美斯敬佩先生,从一开始遇到他时,原本眼高手低看不起任何人的高傲孩子,就被这个比月光下的尼罗河水还要静谧捉模不透地男人深深折服。
是的,在拉美斯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东方来客。拉美斯从小就会随军征战,当然,小时候的他并不像现在这般沉稳对任何事了然于胸,他冲动好战,吃过不少亏。然后,在某一次战争失败,几个残兵护送着埃及未来法老逃亡时,他第一次遇见了他。
一个人只身出现在沙漠里,身边没有任何行囊和骆驼,可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特别是他身上除了一件破破烂烂看不清楚原本样子和颜色的斗篷外什么衣服都没穿时,就更让人心生警惕了。
“哎,终于碰见活人了。”那个时候的他虽然狼狈,嘴唇都裂开了,但沙哑干燥的声音依旧慢条斯理,琥珀色的眼清澈宁静,看上去就好像总有一股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我还以为自己又要死了呢。”
“你是谁?!”拉美斯身边的败兵们呼啦一下围住了他们的王子。
“别紧张,如你们所见,我只是一个从东方而来的商人,你们可以叫我费舍尔里拉,在沙漠里遇到了强盗,他们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包括衣服,我身上这件破布还是从一个尸骨未寒的可怜人身上月兑下来的呢。”他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我只想找你们讨口水喝而已,我知道怎么走出去,喝口水之后我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你们。”
“你……知道如何走出去?”为首的败军头领犹豫地开口。
费舍尔里拉用他那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确定了什么,叹了口气:“原来你们不知道怎么走出去?那好吧,只要你们愿意分给我一些水和粮食,我会将你们带出去。”
“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不是敌人的奸细,会把我们带到敌人的大本营。”还是一个孩子的拉美斯有些非同一般同龄人的敏锐和警惕,他现在众人中间,明亮的双眼紧盯着先生的脸,只要察觉出他有任何异样,就会立刻命人将他就地正法。
先生看着那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王室少年,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深沉几分,连那嘴角的笑容都变得捉模不透。“因为您不甘心死在这里,死在无人问津的沙漠里,你希望让所有敌人对你臣服,我高贵的王储殿下。”
话音刚落,所有人脸色一变,一致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武器,指向了笑得云淡风轻的先生。
拉美斯不符合他年纪地寒着脸,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士兵们不要冲动后,无视了他们的劝告,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站在先生面前。“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外族人?”他朗声道。
“因为身为一个生意人,就需要一个消息灵通的双耳,以及会点小聪明的大脑,不是吗?”先生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的手很漂亮。“在一群埃及败兵里,出现了您这么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被保护得这么好,除了从小就在军队里长大的殿下,我不知道您还能是谁。”
“……你能帮我做到?”
“哦殿下,其实很多时候,做生意和打仗是一个道理……”
先生那时候的笑容,拉美斯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也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先生为何要露出那样捉模不透的笑容。那时候拉美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个神秘男人就是为他才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清朗的笑容,在他那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声音里,就像是魔鬼使者的微笑。
他太懂得如何说服别人了,他的话一针见血,说出了拉美斯内心最渴望的东西,让他无法拒绝。所以,在明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的情况下,拉美斯依旧不顾士兵反对地留下了这个名叫费舍尔里拉的男人。
他不知道最终这个男人会带给他什么,他只是听从了内心的渴望。
结果证明,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面对穷追不舍的敌人,费舍尔里拉只是轻描淡写地拿出了一个又一个古怪却又十分管用的战术,原本面对追兵只能逃跑的他们,竟然能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涌上来的敌人!
小小的拉美斯第一次知道,什么才叫战术。面对敌人,排成几排一股脑冲上去不计后果地硬砍不是战术,战争的美学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除了一些基本的战争策略,同行期间费舍尔里拉还教导他如何从天气变化中抓住规律,如何利用地形为我军只要有利条件,如何展开心理战,如何速战速决,如何让敌人的节奏跟着你走……总之,在沙漠里的一个月,拉美斯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比自己有生以来学到的还要多。
直到走出了沙漠,费舍尔里拉提出要离开的要求时,拉美斯几乎有一种想要毁约的冲动。他给他提供衣服、水和食物,他将他带出沙漠,教给他一些行军打仗之道君王之道,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可是,你还没有帮助我让天下所有人对我臣服……”拉美斯的声音里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人性。他皱着眉仰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甚至想命令那些士兵,将费舍尔里拉强硬的留下来,这样的人才,埃及绝对不能放走,否则,就是一个天大的损失。
说走就走,难道他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舍之类的情感吗?
“我的殿下,现在我教给您的,虽然只是一些基本浅显的知识,但是已经足够了。有很多东西,只能由自己去体会推导。您是一个聪明人,我敢确定,您一定会成为埃及史上最伟大的法老,只是,高处不胜寒,您不能依赖任何人,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没有人可以教导君王一辈子。”费舍尔里拉叹息道,似乎对自己面前的孩子的任性有些无奈。
任何王者,都不会让别人总是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训斥教导他,无论那个人是谁,对他有多大的用处。
拉美斯微微一愣,这些话他那时还无法理解,现在想来,只能叹息一声。先生的眼光,远比他看的还要远。
“殿下?”莫艾托布赫的声音将拉美斯从回忆里拉回来。拉美斯撑着脑袋看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将军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捉模不透。他和先生的合作关系已经暴露了,这个将军对他虽然很是忠诚,但是他更忠诚自己的父王,那个已经到暮年的法老。
父亲一直不待见身为大祭司老师的费舍尔里拉,如果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这王储的位置……拉美斯微眯起眼,轻笑一声,对莫艾托布赫道:“将军,为了我大埃及,有劳你了。现在你身受重伤,为了你身体着想,之后的战争恐怕都不能参加了。”
“殿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为了我们埃及,我……”莫艾托布赫急忙道。
“听话,莫艾托布赫将军,你需要待在后方,好好休息。”拉美斯漫不经心地打断了莫艾托布赫,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半睁着看着他。
莫艾托布赫不由得微微一颤,他咽了口唾沫,低低道了声遵命,便退出了房间。拉美斯垂下眼,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模着杯子的杯口,突然道:“来人,将费舍尔里拉请过来。”
提雅泽维尔的事情告一段落,斯提兰德又落入了埃及人手里。不过埃及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斯提兰德,他们呆在这里只是为了迷惑敌人的眼。赫梯军队幕后操控者被抓了起来,恐怕这些天赫梯人都不会太平。
先生在奴隶市场一开始遇到提雅泽维尔的时候,其实对于他没有太多的关注,他确实能一眼看出来他的身份绝对不同一般,但是也没有过多的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提雅泽维尔暴露的小细节越来越多时,先生才开始对他上了心。
无论是提雅泽维尔,还是拉美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他不用细想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甚至他能不经意地引导他们走上自己规划好的路。
除了伊莫顿。伊莫顿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站在埃及大祭司大人的房间外,先生悠悠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却发现他正在房间的水池里沐浴。除去了那些污垢,伊莫顿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赤/luo在空气里的蜜色身体结实有力。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皱着眉微微睁开眼,看见来人是先生又垂下眼。
难得先生会主动找他,这是可是很少见。不过他们之前的冷战并没有结束,再加上这次先生瞒了他那么久,伊莫顿是不会轻易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
“我还是先离开吧。”先生见伊莫顿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恼,只是轻声说道。
“不必,我已经好了。”伊莫顿不冷不热道。他从水里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旁的衣服,他能感觉到先生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带着些许欣赏和感慨,让他浑身不自在——该死,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仅仅只用眼神就可以这么折磨人……伊莫顿掩饰性的披上了袍子。
“之前瘦弱的小鬼,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先生突然感慨道,声他似乎在叹息着什么,声音里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和惋惜。
真可惜,难得教出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却只是一个生命有限的凡人而已……
“呵,你才意识到你消失了有多少年了吗?”现在的伊莫顿根本不理解先生的感情,他轻笑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或许你已经意识到,我没有所谓的时间概念。”先生微微一笑,眼睛一弯掩饰了眸中的异色,“我是在你离开后,在一片沙漠里,认识了拉美斯殿下,并教了他一点东西。”
“……你总是忍不住当别人的老师,对吗?”
“我的真正的学生,只有你一个,伊莫顿。”
“……为什么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先生沉默片刻,习惯性地勾起了嘴角。“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是我知道你在生气。”
伊莫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