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玉收拾行囊妥当,与李盈绣告别,李盈绣郁郁寡欢,沉默了许久才道:“也许我应该感激你,是你令我摆月兑林琅重获新生。”
李持玉垂下眼帘,也不知如何话别,最终低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李盈绣仍旧郁郁寡欢,低头想了一阵,慢悠悠吐出一句:“你还会回来么?”
李持玉望着远方,飘渺无定地开口:“也许吧,也许回来的是林玉兰。”若她穿越回了前世,说不定林玉兰就回来了,她本就是一抹亡魂,也无任何牵挂再留在这里。
李盈绣的眼有淡淡的希冀,也有淡淡的无奈。最终叹息一声:“早去早回吧,玉兰没回来,你就是我女儿。”
李持玉看着李盈绣,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外头婢子小厮们已经备好行李,李持玉只带了珠儿跟随,张姥姥抹眼泪伤心道:“小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前阵子还好好的毫无预兆,为何忽然要去大漠,一别就好几年,这令夫人怎么办?”
李持玉拍拍她的肩膀,便招来张弦清最后叮嘱:“张掌柜,四有钱庄和两座茶楼的生意就全权拜托你了,近几年的计划我已拟好,若无大变故应当可良好执行,我在远地也偶尔接收书信,有大事可相互商议,旁的,就劳张掌柜多费心了。”
张弦清沉默良久答:“小姐真的要去两三年?”
李持玉望着远方,神色稍显忧郁道:“再说吧,很多事情总在变化之中。”也许她去了就不再回来了,若林玉兰还能穿越回来也好,大漠荒蛮之地,也许遭遇劫匪她便随崔景而去,她也无可挣扎。
张弦清轻叹一声,只得低声答应:“属下定会尽力,小姐放心,也盼小姐早日回来!”
李持玉话别了他们,将要出去,谁知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小姐,小姐,太子的车架在门外,说要拜访小姐!”
李持玉一惊,皱了皱眉,太子来见她作甚?但那人是太子,即便她即将出远门,也不得不先迎接。
李持玉无奈叹了口气,命管家上前大开园子正门邀请太子进来,她令派人通知府上的所有人在庭院中等候。众人对太子出现非常不解,可也是第一次迎接贵客,顿时觉得燕情园上蓬荜生辉,万分荣幸。
太子轻车微服前来,只带了李太监和几名随从,也许是前段时间养伤,模样憔悴了不少,可仍旧不掩风华,身着宝蓝云纹直裾,身子颀长如芝兰玉树,走入燕情园顿时令人觉得光彩夺目。
张弦清对太子的几次出现颇具想法,之前太子与小姐有婚约,可对小姐不理不睬,如今退婚后反而换了个性子,几次追着小姐不放,前几日他代小姐接洽太子商谈合作钱庄生意时,太子问起为何不是林玉兰亲自前来,他随口答小姐有事即将出远门,没想到隔日太子便上门拜访了,也刚巧堵了小姐的去路,不得不说太子恐怕有意而来,莫非太子反而喜欢上了他家小姐?
李持玉本不想跪拜,可是府上的人皆眼睁睁地望着她,她为主人若不先领头行礼众人万分不敢先做这个主。李持玉无奈,只能忍着性子朝太子欲行大礼。
她已忍到极限了,对薛家的人不见不拜是她的原则,可已经两次破例,再见这个太子她都十分不悦。
没想到太子快步走上来扶起她道:“林小姐往后见了本宫皆不用跪拜,其他人也起身吧。”
其他人方才见李持玉刚敛衽便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得见太子这般说,又谢恩起身。
李持玉不得行礼,当然也不会勉强,就这么默然受下了。
李盈绣和张弦清都觉得不妥,李盈绣是对太子陡然出现感到惊奇,张弦清微垂着眼帘礼貌地不视尊者,可内心里也有细腻的想法。
李持玉道:“不知太子前来,未做准备,还请见谅!”
太子道:“林小姐不必客气,本宫也是微服出行。”
李持玉见今日是绝对走不掉的了,也不知太子来有何事,只能礼貌地请他入正堂。张弦清和李盈绣本来陪同着,可太子忽然道:“钱庄生意,有几番话想与林小姐单独聊聊,不知可否?”
这话的意思是想与林小姐独处,林玉兰平静回应:“那请太子移驾书房吧,民女的翠竹居更适合谈论要事,张掌柜也跟上吧。”
张弦清是跟上了,但应太子要求也只是守在翠竹居院门外等召。屋内只剩下李持玉和太子,隔着矮桌对坐在罗汉床上。矮桌上新蒸煮的碧螺春茶雾袅袅,芳香四溢,罗汉床后靠一丈宽的支摘窗,此时窗扇被木架撑起,正好看到外头屋檐下水仙花吐蕊,外头桃李花卉妍绽,十分明媚。
已是春天了,太子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想起十六岁那年,东宫西府海棠开得繁盛,她踮起脚尖折花枝,一身鹅黄的罗纱襦裙几乎融入那明艳的背景里,正如仙子降临。她回宫时陪太后出席宴会,他偶然见了她一面便记得,没想到几月后又在东宫相遇,忍不住想要靠近,便趁机替她攀折海棠花。
当年明媚的女孩经历政堂权斗、权倾天下的蜕变之后如今又重生回十七八岁的明媚年纪,就在他眼前,而自己也回到二十韶华之龄,当年正是这个年岁成亲,相互许诺一生一世,有时候他都觉得此次重生乃是老天给他机会,因此他不想放手。可是又不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
见李持玉不开口,只垂眸盯着地面,心知她是不会主动与他说话的,太子不由得打破沉默:“听闻……你准备离京?”
李持玉也不隐瞒:“是,太子还有何要事?往后四有钱庄都拜托张掌柜掌管了。”
“我,可否称呼你为玉儿?”太子艰难开口。搭在桌子上的手紧握,身上的箭伤还在发痛,余毒方褪他便追随她出来了,他或许明白她为何离去,因为崔璟。他来大绥已经两年,见过崔璟,见过林敏筝,知道是不相同的人,李持玉见了难免伤心吧。
那日他为了救她而受伤,箭矢有毒险些丧命,她却一心只向着崔璟,也许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心中未免失落疼痛。但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他不忍破坏她的骄傲,此事也将永远沉在心底,正如前世,习惯了忍让守护,习惯了纵容宠溺,也习惯了在她面前毫无脾气。
李持玉转头望着太子,有时候太子令她想起前世的薛逸,不仅神色相似,性子也如出一辙,若说她天生张扬霸道,他便退居忍让,默默地纵容隐忍她的一切,即便他满月复才华、心思聪明,完全可以胜任许多男人想做的事,可他还是为她收敛了所有野心报复,只甘愿在她身边陪伴守护。她曾经非常不喜欢薛逸,觉得男人就该顶天立地、金戈铁马、建功立业,正如崔景,高大坚韧得像一座山,可太后却劝说她:“什么锅配什么盖,玉儿,你了解你的性子,若非薛逸这样的温和性子,等闲男人容忍得了你么?”
她道:“崔景可以容忍。”
太后答:“崔景适合为你打江山,女人,登上了一定的位置便不需要强大的男人,反而,有个甘愿伏低守候的就好,至少不会这么寂寞。你的命,本就不该如小女子般偎依高大的男子。”
她本来不能理解,后来见薛逸骑马狩猎,一箭双雕,舞文弄墨,教导太子,她才明白薛逸的资质并不比崔景差,可能他便是这么谦和隐忍的性子,婚后甘愿放弃功名,为他添衣暖/床,搭配朝服首饰,梳理发髻。她的胭脂水粉都是他为她准备的,里衣盘扣松懈,他会拿针线笨拙但耐心地替她缝上,葵水至时,他会早早地暖好姜汤红枣水劝她喝下,并且准备好使用的棉布,夜里捂着她的小月复入睡。本来这些私密之事除了近身的宫人就该由她自己注意,但他细心地揽下了,从头到脚,事无巨细,把她伺候得五体不勤,都忘记了自己是女儿身。
薛逸也从不以此为耻,他们搬入公主府后薛夫人来探望过,只一日便愤愤离去,因为无法忍受她毫无妇德过分指使薛逸的样子,薛逸也从不计较,依然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得就差没有含在嘴里。
这样的人她别无所求,没有挑剔,也甘愿放下崔景,可是这样的人,为何偏偏背叛,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
有时候想起前世的痛心仍在发凉颤抖,即便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难以掩盖那种彻骨冰凉荒芜无依无靠的感觉,她是被他遗弃过的人,他给她带来毁灭一切的伤害,光是这一点,即便他之前再好,她都永远无法原谅!
薛逸感受到她冷漠的眼,心里压抑难受却不知如何开口,迟疑许久才道:“林小姐信命么?冤冤相报,因果轮回。之前我不信,现在信了。”他哑然失笑,努力隐忍发作疼痛的伤口,又继续说道,“林小姐仪表独特,显然是有故事的人,可不知是否回忆过以前的事,仔细梳理过那些因果轮回?”
“你想说什么?”李持玉冷声道。
薛逸箭伤发作,捂着心口有些难耐,面色瞬间有些苍白,可他握紧拳头努力隐忍。他想说,他没有背叛过她,他只是错失了她。
那时候她与崔景的流言满天飞,婚前是,婚后也不消减,他知晓,也装作不知,后来父亲把他拉到书房,递给他一封信,赫然是她寄与崔景的书信。那时候崔景远在边疆,受伤病倒了,她写信给崔景,信中也无藏私之语,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却是割舍不下的爱意。
她说婚后三年已然放下了崔景,那这封信是什么,每当想起夜里耳鬓厮磨的女子心中惦记着还是少时的情人,他便膈应难受,但他装作不知,继续包容着她。后来祖父与张贵妃联合编排了一场精密的戏,他不知不觉成了戏中的棋子……
有时候他觉得他与她有缘无分,即便做过了夫妻也相互伤害,那样一个他想疼爱一辈子的人,忽然心冷了立马变得冷漠绝情,甚至不听缘由,不听解释。
她真的不能容忍半分错误,也嫉恶如仇眦睚必报,他想着为何他可以纵容她这么多年,默默受了这么多苦她却不分青红皂白,不能谅解他一次呢?
所谓爱得越深,恨得越沉,有一阵子他真的痛恨她的性子,这么轻易就否决了他。同时也难过不甘心地想:也许她根本没有爱过他,对他也就无所谓的容忍心。
男女之情无非谁爱得越多,输得越多。前世便是这样,他输了,今世,他同样也输了,不管她对他多冷漠,他还是想要抓住她的手,抓住这份情,因为没有她,他不知如何自处,除了她,他已不愿接受旁的女子。
父亲以前常说他是薛家子孙当中最令他骄傲的,但也的确是最有弱点的,因为他过分心慈手软,对一份感情过于执着,乃天生情种,不适合追逐霸业。也许,他真的会为一个叫“李持玉”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死自己吧。
李持玉见他伤口发作疼痛难受,不知如何理会,她还不清楚太子因她而伤,她只是不想接近薛家的后人,便道:“太子身体不便,还是请回吧!往后四有钱庄有事找张掌柜即可,无需再寻本小姐了。”
说着,见他仿佛没什么要事,便打算离席叫随侍的宫人进来伺候他,然而太子伸手绕过矮桌抓住她的手道:“李持玉……”
他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隐忍,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因为她要走而心寒。
李持玉回头,陡然听闻他此般呼唤还以为回到了前世,薛逸正如是叫唤她。
可是太子又佯装不经意解释了句:“李公子,钱庄大事岂能交由外人处理?”
李持玉提起的心落下来,垂下眼眸道:“太子重伤在身,还是别勉强撑着了,若有大事往后再商议也不迟。”
她欲拧开他的手,可太子不肯。若往后再商议,她就走了,别想找到她。他好不容易寻到她,岂能放手!太子仍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伤口疼痛得他已经快没有力气,可是硬撑着不想晕倒,因为不愿她从他眼前溜掉,直至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便道:“我从来不只是想与你合作钱庄生意,与你合作生意只不过是想……让你做我的女人!”他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拉回来压倒在身下。
李持玉大惊,没想到太子忽然力气生猛而且一下子把她压在罗汉床上。这太子到底想干什么!她推他:“太子,薛廷昭!”
薛逸稳稳地压着她,抱着她,不顾自身伤痛及她的挣扎低声道:“玉儿,该罚的也罚了,此生就别再瞎折腾了吧!”
李持玉脑子蒙了一下,只觉得此话熟悉又陌生,又惊又怒,想要推开他,奈何他身子沉得很,八尺男儿完全把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他真想得出!李持玉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怒道:“薛廷昭,起来!”
薛逸埋首在她颈间,不顾伤痛呵呵地笑着:“之前从未在你面前耍过无赖,今日便做一回无赖吧,你别再走了,我寻你……太辛苦……”说着他又收紧双臂用力抱紧她。
李持玉怒了,也不顾礼义廉耻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朝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
张弦清闻声,率先推门赶紧来,同来的还有躬身小跑的李太监。见到这番景象,众人大惊,李太监甚至没忍住“哎哟”地低叫一声。
张弦清走上前拉起太子,平日沉静有礼的他此时也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了,推翻太子扶起李持玉道:“小姐您没事吧?”
李持玉很想伺候太子一巴掌,奈何李太监再次厉斥:“大胆!”她只得收回手,扯落太子紧握手中的披帛,并不顾他念念不忘地一声声呼唤,冷哼离去。
李太监那个心痛啊,他家太子明明为这个女人受伤的啊,居然得她家奴才这么用力一推和这个女人狠心地离去,遂心痛地扑上前:“太子,太子,殿下,殿下!”
张弦清跟随李持玉走到门外,沉静的面容此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小姐,您没事吧,里面之人可有把你怎么样?”
这话题实在尴尬,李持玉隐忍了一下怒火,不打算回答。
张弦清换个话题:“往后钱庄的生意……”
李持玉仍是不回答。张弦清站在她背后,看她生气心月复难平的模样,心里隐约有气,暗暗握紧拳头。
李持玉背对了许久,终于平复气息,仍旧冷冷清清道:“钱庄的生意仍旧合作,但往后全凭张掌柜决定了。太子累了,尔等恭送他出门吧。”
张弦清明白地点点头,便走回去与李太监周旋。
李持玉回去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出门,她必须趁太子清醒之前赶快离开此地了,谁知太子发什么颠,忽然对林玉兰这么上心。
她命珠儿小厮拎起行李之后准备离去,然而打开大门的一刹那,她忽然惊讶了。
李持玉回去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出门,她必须趁太子清醒之前赶快离开此地了,谁知太子发什么颠,忽然对林玉兰这么上心。
她命珠儿小厮拎起行李之后准备离去,然而打开大门的一刹那,她忽然惊讶了。
李持玉仍是不回答。张弦清站在她背后,看她生气心月复难平的模样,心里隐约有气,暗暗握紧拳头。
李持玉回去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出门,她必须趁太子清醒之前赶快离开此地了,谁知太子发什么颠,忽然对林玉兰这么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要开始存稿结局了,啊啊啊,每次写文总是开头和结局最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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