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周氏又是一滞,她越来越拿这个闺女没招了,以前她一哭二闺女就心疼,后来她点好几次二闺女才做事,现在又哭又点的二闺女干脆脸面都不给留了,直接问!
既然问了那她就说,反正不是啥坏事。抹了把眼泪就说了。
“那啥,娘今儿个上马家沟你堂姨家了。你马家表哥今年四十一,比你大哥小一岁,家里两儿子仨闺女都成亲了。他大儿子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听说一年就能挣上几十两银子,平常就住镇上不咋回家。他家小儿子在外面跑生意,一年也不少挣,就留婆娘娃子在家里。那仨闺女成了亲的也不好总往娘家跑,也就过年过节的回去一趟。你堂姨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个稀罕孩子的,你表嫂都走了两年了,你堂姨心疼你表哥老大把年纪没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在跟前儿,这岁数也不指望再找个大姑娘,只要能踏实过日子,操持好家务伺候好婆婆相公就行。我跟你堂姨说你了,你堂姨没直接说行不行的,就说是叫你烧两个菜,再做身衣裳过去给她相看相看。我觉得这事成,你岁数也不算太大,总不能一辈子就窝在娘家了。听娘的,趁着陈家的事没闹大赶紧改嫁,马家沟离着不近,以后你就是马家媳妇了,外面咋说也说不到你头上。几个孩子你也放心,娘都给你安排好了,大小子年岁不小了,到镇上找个工还算容易,攒两年钱给娶房媳妇就省心了。你堂姨说东面镇子新搬来一大户人家,正找牙子招人呐,二小子三小子正好够岁数给人家少爷做书童,那书童可比种地强,能跟着读书写字,以后少爷出息了还能混个小官啥当当。俩丫头娘就给你养着,也吃不了多少粮食,过两年到年纪了娘就给说户人家。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仲一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她的孩子,他们亲姥姥都觉得这样好,她没道理说不好不是?照顾孩子本不是她的责任,陈家也断了关系,闹心鬼再不甘愿也怨不得她,怨只怨这世界太狗血,渣太多,她上辈子过的太狗血了,所以这辈子不想离渣太近了,她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这几天没出门,仲一也没闲着,仔细想了将来出路,陈家回不去,王家留不得,最好是搬出去单过。她有手有脚会家务会农活,只要给她个缓冲,养活自己绝对没问题,甚至可以考虑多养活五个孩子。至于婚嫁,三十岁的大婶比不上十五岁少女有行情,但少有女人不希望自己有个家的,她也一样,找不到期望中最好的,找个差不多的总能行。
不过她不会嫁那个马表哥,她还没考察过人品家庭,没道理先叫别人来相看她。
“让我想想吧。”想想怎么才能搬出去单过,又去哪找缓冲。
“这有啥好想的,你还是想想做啥样的衣裳鞋袜吧,我把你堂姨的身量告诉你,这两天就抓紧做出来,又不比初嫁的要拿乔,晚了可就不应你了。”王周氏见仲一没拒绝,也怕夜长梦多,她不怕仲一反悔,只怕马家不乐意,再嫁的还没大白菜值钱,但凡有些家底的都不会找个寡妇。
“总得有时间准备准备。”准备跑路啊,她手里可半个铜板都没有呢。做个屁衣裳啊做,她自己还不够穿的。
“也是,那你赶紧去准备衣料吧,这两天也别干别的了,叫大丫头替你喂牲口洗衣裳。”却没说给提供衣料或者给钱去买,话尾还不忘拉个劳力。
仲一想了想,没说话,没有衣料她还能拖延,多点时间去想这世道如何才能容她一个女人活下去。立女户说的简单,在本村王家不能同意,到外村必会被排挤,到镇上没钱只能睡大街,且没钱没住处想要自己养活自己,除非去深山做野人一辈子不出来,不然就卖身为奴或签契约做长工,短工好找不好做,随便拖一拖工钱就足够饿死她了。
之前还想一个人走来着,现在想都不要想了。
从厨房出来,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陈丰宣,仲一吓了一跳,她正低头想事情呢。
“咋过来了,有事?”这个时间应该在劈柴吧,劈完柴还要去挑水。
“姥爷跟舅舅他们下地了,叫儿子知会姥一声。”陈丰宣抿着唇,沉声答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仲一,内中情绪叫人想要躲闪。
仲一这才想起一句经典台词:夫死从子!
她想走人还是嫁人都没问过陈丰宣跟陈丰阳陈丰景的意见,也没想过要问,她觉得自己的命是公平交换来的,所以现在的她只需对自己负责,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可事实是这样的吗?
所有人都认定她仲一就是王丫头,以王丫头的身体活过来就要对王丫头的一切负责,没人觉得不公平,除了她自己。
陈丰宣觉得他娘变了很多,自从爹死了,娘就越发沉默了,最开始还会问陈村的情况,问他跟弟妹们饿不饿冷不冷,后来除了必要的话,连小妹撒娇娘都不理了,跟姥家的人也没多过话,让干活就干活,让少吃就少吃,很有等死的感觉。现在又是怎样?打算,不,决定抛下他们改嫁了吗?他爹才死几天?昨晚他才偷偷领着弟妹们朝着陈村方向磕头,拿干树叶当纸钱给他爹烧头七纸。
他知道他娘委屈,可他心里他娘自始至终都是陈家妇,只能是陈家妇,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娘会冠了别家的姓,即使他们已经被陈家除族。
“别站这了,该干啥干啥去吧。”虽然不认为有必要,仲一还是解释了一句,“我还没想好,这事不急。”
不急,但终会有这么一天。
陈丰宣心中戚戚,从前听夫子说过从一而终,听伯娘婶娘闲话过邻村寡妇卖了儿女走了第三家,他惊叹过却从没入心,如今轮到他头上,他却不知哪个对哪个错,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私心里,他想要前者,按孝道,他宁愿选后者。
心中不定,正巧看到出来收衣服的陈可,陈丰宣急慌慌凑了过去。
“小可,我刚听娘说”话说一半,陈丰宣突然顿住,心中自责,他竟一边要求娘为他们考虑,另一边自己却没有担当,既然自己没有解决办法,何必给娘添麻烦,小可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说啥?”果然,陈可尖了嗓子问,大有不合心意便要吵闹的架势。
陈丰宣赶忙安抚,“没啥,说叫*潢色小说你避开晌午干活,日头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