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思百转千回,斗星转移,世事不堪,我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中度过了一夜,待得夜尽曙河低,我才倦了。明明只是初秋时节,我却觉得入骨冰瑟,寒冷使得我蜷缩在锦被里,泪流满面,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崩塌,年仅十八,人未老心已残,再是寄托不起爱恨情仇。在我父王的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为了珩国,什么东西都可以付出,就连亲生女儿也是一样的。寒风刺骨如此凉薄,正如这人间的感情,悲欢离合,寒至心底。
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兰若细心的魏我梳妆打扮,一袭青衫称得少女身骨窈窕。待得妆毕,内务府便是来了人。我随着兰若兰心至了前殿,前面浩浩荡荡的跪了一干宫人,前头的李安便是昨日见着的那个,今日却是气色上佳,眉开眼笑。见了我便道了恭喜,我却还不知何喜之时,李安便拿出了一卷陌生的锦帛,金辉璀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钦承宝命,诞敷庆赐,公主温如玉德才兼备,含章秀出,诞钟粹美,太后赞之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掖庭。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悠闲表质。仰承皇太后懿旨,册为正二品妃,赐号丽。即日移居荷盈宫夕颜殿,钦此——”兰若一把将我拉下下跪,道是谢主隆恩。李安满脸笑靥道是恭喜丽妃,我满目茫然,不知何意。兰心紧紧握住我的手,待我回过神来已然是天翻地覆。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了起来,再是透不过气来,留我一个人彷徨不安。未时的时候,我便奉命移宫。至了那形似瑶台,雍容华贵的荷盈宫。夕颜殿乃是先皇帝爱妾璃妃的住所,之所以称之为夕颜,那便是因夕颜西下红颜多娇,风华正好,故此取名夕颜。如今,这里已然更替新主,成为了我新的住所。旃檀吐雾熏烟袅袅,昏鸦暗旋于梁上。杨柳依依,亭台百枝齐放,刌碧枝,装白瓷。坐至红木嵌瓷板方凳,芙面映铜镜,思绪扰扰,而不得叙。愁似江河涌心间,我心郁结。送礼的宦官宫女已然待在殿外,我让兰若出去,道是身子不适。不过说到底那里是身子不适的犹故,我的伤永远都在心上,旁人触不得,自是看不见。新殿里的第一夜过的如此平静,宫人皆知荷盈宫里住进了丽妃,在那远远皇宫一隅远望着。玉漏霜华重,夜尽曙河低,些许倦怠起,卧于塌,眠未觉。柔荑执书卷,墨香悠悠,眼乏了厝之于旁。兰心在一旁揉紧了锦帕,倏然悠悠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本在珩国便有了心上人,若非我要和亲,她也不至于屈尊纡贵,如此千里迢迢随我而来,作为一个陪嫁的婢子,什么都不如的来到异国他乡。
我的眼底突然聚了泪,从那干涸的眼眶,一点点滑落到了心底,终究是我负了她们,以及那花样年华。曦光透绣窗,柔条纷冉冉。芳草萋萋,辗转又是一日风轻日好。按照景魏的礼仪,妃嫔册封之后的第一日,便要拜见皇后的。虽说我是珩国之人,但是入乡随俗自古难免。一袭妃红罗胜飘摇,薄施粉黛,零上几钗,腰娉婷而无琼琚,面芙蓉而凝淡妆,楚楚谡谡,倩婵淡影,华容婀娜。兰若一手执那青丝三千,绾起飞仙簪。思绪俇攘,伥伥无措,夕颜殿离皇后寝殿椒房殿并不甚远,于是迎着朝霞,我便起轿至了凤仪宫。未央宫是整个皇宫的正宫,皇后与圣上皆落住此宫。至了椒房殿,门外已然停拉了许多轿辇。兰心执着我的手,莲步缓缓入了正殿。悠悠檀香扑面,入目的便是玲琅满目的珍品,虽说送至夕颜殿里的珍宝中已不泛各类奇珍异宝,但比起椒房殿仍是东城一禺,比之无色。
我按捺下狂跳的心脏,缓缓至前,正殿里已然端坐着不少妃嫔,我朝着为首的皇后,用着生涩的姿势行礼,嘴中念叨着耳熟能详的中原礼仪。皇后端庄一笑,摆手称罢。我这才起身,由着新来的婢子搀扶着至了座,只听耳畔噗嗤一声。我循声螓首望去,入目的便是一张巧笑倩然的笑靥。秾纤得衷,柔情绰态,花容含笑掬水眸盈盈,而此时那盈盈水眸去包含不屑之意,青葱玉指执着那金羽琳琅的折扇,须臾:“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丽妃,本嫔还以为会是什么绝色”嚣张之言,着实骇人听闻。我一听便觉着不对,细细一想也便明了了。普天之下敢如此的狂妄不羁的,只有宁昭容柳氏墨然只此一人罢。我不为所动,抬首便看见皇后颦眉,警示的看着自家亲妹。而她的妹妹则依然唇畔勒笑,颦笑晏晏。我瞧着她一袭妃妆,与我身上那件颜色相差无二。虽说我来自异土,但兰心为了不让我酿成大祸,谨而叮嘱我千万记得不可越了规矩,着装等必然谨遵宫规为的一世无虞罢。照道理,昭容不可着妃妆。而这位宁昭容竟然堂而皇之的着这在座妃嫔竟无一出声,可见其身份尊贵,深受宠爱。我不禁冷峻不禁,而此时此刻各宫妃嫔齐聚一堂,各自觐见后端坐主坐。而皇后,也正打算续上一二,纤纤柔荑执起白瓷盏,玉盖沿杯磕泠音入耳,她的眼眸中温润却带着不同常人的尖利,似乎什么东西只要在她面前都会瞬间黯然失色。我倏然想到兰心曾道景魏人常道皇后如牡丹,如今也变明了一二,的确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大方得体。
“虽说丽妃入宫,但宫里也就只有我们姊妹几个不免冷清,太后已经降旨,这次的选秀迫在眉睫”皇后轻啜了口茶,水眸扫视着众座,我坐在右边的首位,不免觉得如坐针毡,对面的宁昭容则是一脸的不屑一顾,横我一眼,便着手把玩着素玉扳指,朱唇轻启吁吐字字珠玑:“宫里多些人自然是极好,只是有些人觉着人多了,陛下便也就忘了她,之后年老珠黄罢,婉婕妤本嫔说的可是?”循声望去,一位眉清目秀的粉裳女子蹙紧了柳眉,随即便绽开笑颜,似毫不介意:“昭容说的是,只是陛下忘不忘可不是昭容说的算的?”
宁昭容立即敛了笑意,我看着她的丹蔻怕是要刺进了双指一般,悻悻然便回了几句极是。我看着这些明眸善睐的女子,突然心生寒意,这些场面上的明争暗斗露骨到了就连我这个异国之人都能清楚明晰的感觉的到,兰心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终究是调整了情绪,没有得让恐惧表露在面上。
“太后下旨自然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庄昭仪,太后亲口道让你协理此次选秀”皇后似乎是这场闹剧中最为泰然自若的存在,她冷眼旁观,话语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婉,她扫了一眼坐在宁昭容一旁的青衫女子。那女子装扮的极为素雅,面若桃李,灼若芙蕖,出清涟而不妖,当真是个美人儿,她与宁昭容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无那种妩媚妖娆之态。
“既是太后下旨,嫔妾自然毫无异议,恳请皇后娘娘指点一二”我看着她起身福礼,声音冷冷清清的,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如雕刻出来的人儿一般。
“今天就这样罢,庄昭仪留下”我起身学着众佳丽的模样福礼,景魏之人的礼仪让我着实接纳不住,仅仅一小会就觉着腰酸腿疼。回到夕颜殿已然是午时,宫门萧索,总是突显着些许哀思,我看着斜阳高升,倏然想到的当年的璃妃是否也如此倚栏相望,看着日光倾城到美人迟暮。几乎是道不尽的愁又是缠上了心头,手中的古骰渐渐的落在了地上,一声落地的碎音,仿若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