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这是平原最后的麦地,至少,卓浪在初见时,心底是这么认为的。
麦穗折射夕阳光芒,柔和,亲切,亮闪闪。
连泥土也是芳香的。卓浪想走近了去看,他想置身麦浪中央,在麦穗深处呼吸。
秋日的清风,缱绻地吹卷着这唯一的麦田,波浪起伏。
望着这唯一的麦田,卓浪甚至觉得,这季节是多情的,如此安静。他想在麦地里躺下,看夕阳落下山去,月亮升起来,伴着繁星满天。
卓浪小心翼翼地走近了。
浅红色。像是悬崖上怒发的玫瑰,又像是麦地的心脏。突如其来,它闯入卓浪的意识和眼睛。
麦地金黄,红色是热烈的,也是安静的。
卓浪走得更近了。浅红色原来是女子身上的衣服。
这女子是阿兰,卓浪之前见过。
阿兰安静地躺在麦田里。麦子的柔软的,甚至是柔情的。
阿兰目光微闭,夕阳在她脸上折射缕缕恬静的悲伤。
卓浪静静地望着阿兰,心底又是喜悦,又是慌乱,又是悲伤。“她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我在做梦?”卓浪当然清楚自己不是在梦中。
只是,这一切,美好得如梦境,卓浪简直不敢相信。
卓浪想跪下来,轻轻将阿兰搂在臂弯里,让她在自己怀里做梦。心底起了这样念头的时候,夕阳瞬间将他的脸照得通红,火辣辣的热烈。
阿兰睁开眼睛来,以一种十分遥远的眼神望着卓浪说:“是你。”
卓浪说:“是我。”
阿兰坐起身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浪说:“我是从这里经过。真巧,在这里遇上姑娘。”
阿兰沉默。
卓浪说:“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呀?”实际上,他心底想问的是:你不是该和司马寒江在一起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兰说:“做什么吗?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睡在这里听麦子和风的声音,它们很美好,很安静。”
卓浪也笑了。他说:“这是唯一的,最后的麦田了。”
阿兰嫣然一笑:“也许是。”
卓浪在阿兰身边坐下来,他看着阿兰的眼睛说:“这么看来,司马兄弟也就在这附近了。”
阿兰语气平静地说:“也许现在已经不在了。”
卓浪说:“为什么?”
阿兰说:“我不知道。”
卓浪说:“但你却还在这里啊。”他想既然阿兰还在,司马寒江怎么可能不在呢?
阿兰说:“我一直在这里,从早晨到现在,一直不曾离开。”
卓浪说:“可你为什么会到这里的呢?”
阿兰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所以就到了这里。”
卓浪点头说:“哦。”语气像是在表明他已经明白,实则他表情一片困惑,困惑中含着好奇。
阿兰看着卓浪说:“你心底一定觉得奇怪吧。其实我是很偶然地到这里的。司马寒江和他的军队确实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但营地近日夜里连连遭遇袭击。司马寒江说不定现在已经逃走了。我不喜欢血腥味,更不喜欢听见杀戮的声音。好好的,人为什么非得相互杀戮不可呢?”
卓浪说:“因为人大多都嗜血。”他望着她,好像是因打断了她的话而心底充满诚挚歉意。
阿兰继续说:“昨天夜里再起打杀声时,我就离开了营地。我在茫茫黑暗中走啊走,一直走,天亮的时候,看见天空里出现一只风筝,我以为是谁在放风筝,就走过来,结果发现,没有人,只有这一片麦地,而风筝线则是系在一棵苹果树上。你看,就是那边掉光了叶子的一棵。风筝还在飞,却再也飞不远了,就那样飞着,真不知道它是欢快还是悲伤。”
卓浪也觉得清空里那只风筝好孤单的,他同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单纯得就是一弯清澈的水流。不,不是这样,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她眼神寒彻透骨,冷似刀锋。总之,他明显地感觉到,她非常遥远。
阿兰说:“看见这片麦地,心底欢喜,我就留在这里了。现在忽然觉得肚子好饿,你有吃的东西吗?”
卓浪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他递给她一个酒葫芦,有些窘迫地说:“我身上只有酒。”
微风吹着麦浪。吹着阿兰柔软的头发。夕阳的光芒像是自她发间散落的。
卓浪说:“我要去找司马兄弟,姑娘愿不愿意一起去?”
阿兰望着远方的苍茫日色,想了一下,说:“随便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去。”
卓浪站起来说:“那好。我们一起去。”
落日辉煌,晚霞灿烂。卓浪和阿兰离开了唯一的,最后的麦地,走近苍茫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