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都城大梁的东城一隅、鸿沟之畔的篁竹中,一位老者正在抚琴忧思。
鸿沟里面几艘帆船正在缓缓行进。这个鸿沟就是今天郑州西面的贾鲁河,赫赫有名的鸿沟并不是一条自然存在的河流,而是一条人工开挖的运河。战国时期,魏惠王十年(公元前360年),魏国为了灌溉农田,在黄河与莆田湖之间开挖了一条运河,即是鸿沟,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条大运河。鸿沟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秦末,楚霸王项羽与汉王刘邦两军在鸿沟附近相持不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从而确立了鸿沟在中国历史中的重要地位。秦、汉两朝还曾经把鸿沟称为“蒗荡渠”、“汴河”。宋朝时,鸿沟更名惠民河,到了元朝,水利学家贾鲁首倡修浚鸿沟河道,以取水灌田赈济旱灾,鸿沟遂更名贾鲁河。
而那位老者正是大名鼎鼎的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是安釐王魏圉的异母弟弟,魏国相国。先秦时代,信陵君与春申君黄歇、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并称战国四君子。
信陵君礼贤下士、招募门客三千,手下能人辈出,候赢、朱亥、张耳、陈馀皆出自其门下。魏无忌窃取兵符、假传军令夺魏将晋鄙军救援赵国后,一度客居赵国十年,期间与廉颇等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直到公元前248年,他才得以返回祖国,旋即领魏国相印,于公元前247年统领燕、赵、韩、楚、魏五国联军伐秦,秦军败退关内不出。
信陵君是战国后期极少数坚定反秦的斗士,毕生都在与秦国苦斗,是天下合纵抗秦的中流砥柱。
信陵君曾纵论天下形势,力劝魏王帮助韩国抗秦,留下了一段千古美文: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指秦昭王赢则的母亲宣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穣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雠之国乎?
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腢臣莫以闻则不忠。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邺,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强秦之亲,王以为利乎?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强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而攻冥阨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右(蔡左)〔上蔡〕、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
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魏国最后的结局被他的先见之明说中了!)
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乎〕?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闲之。
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闲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
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而〕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于共、宁,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史记·魏世家》)
现在信陵君老了,他的哥哥安釐王魏圉也老了。苦斗了一辈子,可秦国的势力未见衰弱多少,反而一天天强大起来,魏国的国势却不见好转,作为天下倡导反秦的国家,秦国也更加“关注”魏国。力不如人,渐渐安釐王没了耐心,开始走上了尝试与秦国媾和的路线。
信陵君因此失势,虽然他名义上还是相国,但魏国的大政决策已经不能再参与-----魏王正耐心地等候着弟弟主动辞职。
信陵君颇有秋风落叶的悲凉,他也只好挂印而去,闲居府衙了。无独有偶,信陵君在赵国的密友老将廉颇,此时竟然也同样是身为相国却不得志。
信陵君正把心中的悲凉化作跳跃嘈杂的音符,全神贯注地抒发在古琴上。
“好!好!好,----这古琴弹奏之妙,沧桑凄怆,倒是正和了主人的心境。可惜,不对这绿柳如烟、翠竹成荫、白帆点点的良辰美景啊!-----”,一阵儿银铃般的女子嬉笑声传来。
几名女子(里面有伪娘)五彩裙裾飘飘,花枝招展地扭动着腰肢走来-------信陵君知道是龙阳君来了!
龙阳君上前施礼道:“相国安好!近日国中大事连连,相国真的愿意厮守田园,不再眷顾政事了嘛?”
见有客人来,信陵君身边的使女们上前去,从案几上取走古琴,摆上几盘果馔和一壶清酒和杯爵。
信陵君自嘲:“老朽已挂印辞相,不在其位,自不忧劳。”
龙阳君就在案前席子上跽坐下来,四大美女侍卫一溜儿站在“她”身后。
先秦时候,人们席地而坐,不用板凳和椅子。古人类似坐姿主要有两类,跽与踞。根据场合环境不同,坐姿也不一样。古代最普及、最正式的姿势就是跽坐。跪坐又分三种变化,一种是两膝并紧著席,臀部落在脚跟处。这是一种放松姿态,大部分时间古人都会保持这个姿势。朱熹称这个姿势为“坐”。平日在席上跪坐,身体要稍微向后一些,以示谦恭。吃饭时,食几在席前一尺,身体要尽量前坐,避免饭菜撒落在席上。入席就座,要掀起下裳前摆。下跪时,左足向右一小步,先跪左腿,右足向后,再跪右腿。然后放下衣摆。起立时,先起右腿,再起左腿。次序分别是左足先跪后起,右足后跪先起。这种下跪顺序还有一个原因,士人皆佩剑,且佩在左侧。秦汉以前是青铜剑,剑身短,可以随身佩带而不必解下。秦汉时剑身加长,入席后要解下置於左侧。左足先跪、右足先起,身体左侧始终留有空间,便於紧急时刻拔剑自卫。至今,日本剑道还保留著这种习惯与礼仪。
踞不是正式的坐姿,因为那是蹲着,时间也不会长久,不是合乎礼貌的作法。而“箕踞”《汉书·陆贾传》里师古曰:“箕踞,谓伸其两脚而坐。”,也就是**坐在席子上、两条腿伸展在身前。《弟子规》里有“勿箕踞”的劝告。
席坐时,还有一种礼仪叫“辟席”,又叫避席、离席。离开席子,站立答话,以示恭敬。《礼记·曲礼》中说,“君子问更端,则起而对。”这裏的起,就是避席。答话完毕,长辈会令此人“复坐”。
另一种姿势是两膝保持不变,臀部离开脚跟,上身挺直。这个姿势又叫跽、长跪。朱熹称之为“跪”。《礼记·曲记》疏中说,“坐通名跪,跪名不通坐也。”这个姿势表示敬重。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事情紧急时,身躯自发的上抬直立,也可转成长跪。鸿门宴中,刘邦的骖乘,即车右樊哙冲散卫兵破门而入时,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左手按剑与跽姿,都是防卫的姿态。
第三种是半跪半蹲的姿势,右膝跪地,左足蹲。或拱手,或左手置膝,右手下垂。这是古代的一种军礼,《礼记·曲礼》:“介者不拜,为其拜而蓌拜。”介者,穿甲胄的军人。军人披挂在身,跪下磕头行拜礼是件艰难的事情,因此要采用这种姿势行礼。司马穰苴兵法中说:“国容不入军”。指的是军营中自有规矩,朝堂之上的礼法在军队中不起作用,甚至君王的命令也不起作用。孙膑有言,“君令不入军门”。这种半蹲半跪的姿势也见於秦代兵马俑。屈左膝,跪右膝,左手持弩臂,右手握扳机,这种姿势便於发弩,是兵阵中弩兵的形象。
金代与清代满族全民皆兵,其礼仪中的打千礼也是古军礼的演变。打千礼,弹下箭袖,左膝前屈,右腿微弯,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下垂,并问安。
此外还有一种军礼是肃拜,俯身拱手,又叫长揖。《史记》记载,汉文帝劳军,在将军周勃驻扎的细柳营中,“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这裏行的军礼就是肃拜礼,俯身长揖。
叩首礼一般只对父母长辈、先祖或臣子面见君王。
中国古代的礼节很繁琐,不过先秦时代民风古朴,似不应有那多讲究。例如,秦**士就有见君王不跪的传统,这恐怕是希望军人永远不跪吧(绝不投敌)!
龙阳君是安釐王魏圉的“宠妃”论起辈分来是信陵君的“嫂子”,尽管其是男扮女装、年纪也不大,可其心性也是女子的,信陵君也只能待他如“兄嫂”了。
龙阳君礼敬龙阳君一杯清酒,“敢问您今日屈尊寒舍,所来何事?”
龙阳君美目含笑:“想请老相国给赵将廉颇----汝那位密友,写一封书信,告诉廉颇魏国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信陵君摆摆手,“吾已归隐,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情。廉颇是吾诤友,怎好构陷于他?-----吾看的懂、听得懂,汝等是要给廉颇挖一个坑。增兵繁阳,不就是要制造廉颇勾连外国、图谋不轨的假象,汝不过是想帮助建信君罢了,你们是知音啊。----这个忙,我不能帮,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龙阳君面色绯红,青一块紫一块说:“此为君王的旨意,吾只是传达罢了。”
信陵君:“君子可不器,如青竹而劲直,虽中空而不折也。吾之谓也,贻害赵、韩,则魏危。合纵破,则连横必不可成。汝等好自为之吧,莫待秦军围大梁,则悔之晚矣。”
信陵君继续责备龙阳君说:“汝之仪容,固然可比西子。汝之功力,匹夫辗转而不敌也。可国事非为儿戏,君王侧卧之语,自当谨慎!一人剑厉,难敌千军。一策之失,万劫不复。赵魏韩三晋兄弟,不能共为进退,自相掣肘,得益者惟秦国也!”
信陵君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告诉龙阳君-----你不过是一个君王的宠脔而已,还是个相公小白脸,该陪睡就陪睡,要有一些自知之明,不要干预朝政,这是重话。
龙阳君竟然没有生气,他拍拍肩膀,惬意地勾了勾手指,“燕儿,你过来!”
他身后的一名女子乖乖地走上来,俯身跪在龙阳君身前,将手臂搭在他肩头。龙阳君将燕儿轻轻一拉,那女子温顺地倒卧在龙阳君的臂弯里。只见龙阳君伸出酥手,捏住燕儿的香腮,竟开启朱唇俯身吻了她一口儿。侍女燕儿意乱情迷地吟哦着,胸前的一双玉兔儿在龙阳君的手爪下不断变化着形状,两股瑟瑟发抖,鬓发纷乱、眼眸微闭。
龙阳君此番举动,只不过是证明给信陵君看:何为雌雄?你那做君王兄长才是个雌儿,只不过表面上我当“伪娘”罢了。
信陵君眼见活,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为好。
自此,信陵君彻底不再关心政事,终日笙歌买罪,沉溺在美女娇娃的怀抱里,不消两年功夫,竟然因一夜风流过度、倒毙在脂粉丛中。也不枉应了那句话“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