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赵国中书令郭开呆呆地坐在书案前,心绪烦躁地胡乱翻动着简牍,任凭烛火若明若暗地跳动着黯淡下来。
有下人来报:“近侍赵禹求见。”郭开猛醒,顺手挑亮了案前的灯火。“让他进来吧。”
赵禹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地入见郭开。“赵禹大人有何事深夜来访,——君王怎样了?”郭开问道。
“还是老样子——今夜给主公喂食了少许羹汤,吃了有小半碗的样子。”赵禹伸手比划着。
郭开叹口气,“唉,君王神志不醒,我们这些人难熬呀!也不知君王撒手西去之后,吾等是何下场?能挨一日算一日吧。”郭开潸然泪下。
赵禹凑近前来,“这也是下官此次前来的原因,看来中书令大人是有些打算了。”
郭开抬头狠狠地盯了赵禹一眼,“有何事?你就说吧!”
赵禹神色慌张地说,“大人,如今赵国太子争位不休。满朝文武都把我们视为春平君的拥趸,春平君排斥异己、下手弹压群臣,我们也会遭人忌恨、代人受过呀!如今,春平君强行嗣立储君的事情,遭到群臣反对难以施行。和秦的国策,反对的官员和平民百姓颇多。纵有中枢府希卑、上卿魏加、将军扈辄、赵柯这些人支持,可毕竟势单力孤,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呀。”
郭开:“汝是说春平君一定会失败?”
赵禹点点头,“自古掌兵权者可王!百姓只是顺民而已。那太子赵偃有李牧、庞煖那伙人的支持,手下也有雄兵数十万。还有武襄君乐乘领信都军马去接防守备井陉关,据可靠情报也投靠了太子赵偃呀。如此一来,春平君能掌握、用来守备邯郸的军马就是处于下风了——还有那个廉颇老狐狸,目前置身事外,也是听风观雨、明哲保身,企图看清楚形势再下注啊!——吾只是个宫中的太监,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命。可是大人不同呀,您是朝廷的大臣。若那太子赵偃最终得手,大人将何以容身、何以安处呢?”
郭开许久垂手无言,“这些吾焉能不知?春平君烂泥糊不上墙,如今一事无成,还落下个议和互派人质的烂摊子难以收拾——常言道,走一步、看一步,我们是该寻一条退路了。”
赵禹自告奋勇,“那大人出面给太子赵偃捎个口信何如?——就说我等愿意顺天承命、拥戴太子嗣立君位。”
郭开摇摇头,“都现在这形势了,再说忠心还有啥用?此地无银三百两,直叫人家蔑视罢了。还不如拿出些具体的行动,来证明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是一心为公、无私无惧的。”
赵禹惊讶地问道:“大人是说——设法先拿下春平君?”
郭开老谋深算地说:“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会抢先下手的。”
赵禹不解地问,“此是何人?”
郭开苦笑道:“我还一度轻蔑此人,看不惯他一副奴颜婢膝、见风使舵的样子。现在看来,此人能屈能伸、忍辱含垢,是个颇有机谋、处事周详的人呀!”
“这个人是谁?”赵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正是建信君!”,听到中书令郭开点破,赵禹哑然失笑,“建信君?——就是楚月那个贱货,戴绿帽子,连自己老婆都去伺候别人的人——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个槌子?”郭开挥挥手,“好啦,以后有啥事情,我自会派人去寻你。这段时间,你就不要随意到这里走动了,好好呆在宫里伺候君王吧。”
赵禹只好告辞,临走的时候回头说道,“大人,我察看风水地脉,那太子赵偃的府邸可是一道龙脉呀。”
郭开不耐烦地摆手,“又是风水谶语!当年长平战事之前,你给君王解算梦境,都胡言乱语了什么?”
赵禹被击中要害,不服气地说,“那时俺年纪轻、功夫尚浅,说的不周全。可是长平之战,赵国也不是毫无胜理呀?”
郭开:“那你说一说,本官今后会如何?”
赵禹转身端详着中书令郭开的面庞,“大人眉头不平而曲,是个机智权变的命相,如此可逢凶化吉、长袖善舞呀——只是颧骨突兀高耸,脸颊瘦削、口齿稍尖、,却也不是个享福长久的。”
郭开心惊,“风水、面相之法,都有破解转圜之术,汝有何平安之计吗?”
赵禹笑道,“看来,大人还是有求于我的——好吧,只要大人将胡须剃掉三成二(三分之二),就可做到天地人三品大致相合,自然会无事。”
说罢,并不理会郭开的疑惑,赵禹踱步出门,他心里想着,“郭开这个狡猾的黄鼠狼,——原来,他心里早就拨打小算盘了!今日,总算是被我捉弄了一回。”——
且说那赵国太子——春平君赵显终日被一群阿谀逢迎的近臣们团团围拢着,听惯了溢美、颂扬之辞,日里威风八面,夜里莺声燕舞、娇娃环侍,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赵显并不糊涂,毕竟他担任赵国相国及代理相国,前后也有十几年光景了。同时,作为大太子,他毫无疑问就是赵国嗣立新君的第一人选,“废长立幼”自古就是**统治者的大忌。可是,现在君王是濒死未死,也没有指定储君(嗣立太子),君王大位难免就会引来一番争夺了。眼下,自己缺乏的是军权和军队,中枢府令希卑德行威望难以服众,而足够具备这种条件的廉颇老将军又袖手旁观,不肯明确出手支持自己,那这场嗣位之争还能有什么悬念呢?
听从上卿魏加、中书令郭开等人的意见,春平君下令谋杀了一些持异见的朝臣,可是想办的事情、还是办不成,有不少大臣已经拒绝上朝了,总不能斩杀个净尽吧?自己的阵营里也人心浮动、看不到希望在哪里?——唉,众怒难犯,众议难平呀!
春平君自感末日将近,也是强装颜色、醉酒贪欢,其实内心深处,昔日的雄心壮志早不知哪里去了?但人性是鄙陋的,纵然情知不可为,在足够的诱惑面前,凭谁也是要搏上一把的。
外国有一个姓卡尔、叫做马克思的人曾大致说过:“利润超过3%,资本就会去冒险。如果利润有5%,资本就会藐视法律。若是利润达到1%,资本就敢于践踏世间的一切公理。”,同样,成为古代一国之君的诱惑力,自然也是相当强烈的,竟会使人费尽心机、趋之若鹜。当然如果今天,有一个人问马克思:“如果利润达到了1——5%,竟然不用动用自己的资本,那这是为何?”,马克思一定会无奈地回答:“他们搞得是特色市场经济。”
春平君决定:立即宣布国都邯郸进入紧急状态,严令各地驻军要向国都附近开拔,准备迎击李牧等“叛军”发动的军事袭击。另外,派遣信使飞马赴秦国求援,力争能得到秦国——这个宿敌的武力支持。为此,他还亲自去馆驿拜会了长安君成矫率领的秦国使团去寻求支持。
午后,处理完政务,疲惫不堪的春平君象往常一样,来到赵国乐府官署——昔日的怡红院消遣,在歌姬舞妓面前、甚至乐府赵郎中等人的闺阁中消磨时日。
春平君伸手掂起在一旁小心侍候的赵郎中的香腮,“吾几日不见纪姬了,你去派人把她请来吧,就说乐府排了一出好戏请她来看。”
赵香君掸落他的手臂,“贪腥的猫儿改不了秉性!——是请她来演活吧!-乐府那么多年轻美人,竟然没有一个赛得过她的?”
春平君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那话儿你身上也有,可汝等不善用,不能让本官快活呀!嘻,纪姬嫁了建信君(文成侯),那可真是明珠落入淤泥、可惜了玉质的身子。”
赵香君嗔怒,“讨厌鬼!——跟你说吧,纪姬不用去请,她就在乐府楼上歇息呢!——这阵子建信君外出狩猎,她一个人烦闷的很,就索性在我这里常住了——哼!正好是送上门来的脔肉、让你下口嘛!”
春平君喜出望外,“这叫作心有灵犀,你懂不懂啊?——好啦,快引我去拜会她!”——
春平君被赵郎中和使女们引到一处房门口,唤一声“纪姬,吾是太子赵显,还请夫人垂怜——”。果然,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娇滴滴、熟悉的声音,“大官人,快请入门吧——”
赵郎中“扑哧”一笑,玉手轻推春平君一把,将他送进房门,让丫环们锁好房门,在附近值守。
“你们不要走远了!听着屋里的动静,就在近旁伺候着,听候屋里人的吩咐。”,两个丫环满脸羞红地答应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