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建信君等人囚禁了春平君——太子赵显后,一不做、二不休,急调都城心月复守备军和司寇治下的狱卒奔袭中枢府驻地,众人出示大司寇令牌,喝一声,“希卑涉嫌参与谋害朝中多位大臣,着令立即擒拿收押,交付司寇会审定赝!”,中枢府护军不敢阻拦,众人一拥而入大堂,混乱中有人砍杀了希卑。
街头乱军纷纷,路人慌忙闪避,店铺的伙计们惧怕抢劫、忙不迭关门落锁,邯郸城一片混乱。建信君等人指挥叛军,旋即分头攻入拥戴春平君诸朝臣府邸,那些人或死或降,有的财物被哄抢、甚至满门被屠。就连廉颇的相府也未得幸免,幸亏廉颇相府之中除了几个留守的仆役,已无它人居住。
众位起事大臣们随后商议,索性就攻入丛台王宫,擒杀中书令郭开及赵禹等人,助太子赵偃夺取大位,大队人马匆匆赶往邯郸内城——丛台王宫驻地。
再说中书令郭开获知众臣造反,惊呼“他们终于反了!”,立即下令内宫卫队封闭各处宫门、登城据守。那赵国王室驻地丛台,实乃城中之城,宫墙坚固高耸、四周流水环绕。其内还有近万名王城内卫部队,俱是听从郭开的号令。
叛军攻抵城下,见城上早已旌旗招展、壁垒森严,就聚集在城下假意喊话,“春平君谋反,吾等要进宫护驾!”
中书令郭开身披铠甲,手持君王的利剑,在城上怒喝,“呸!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大王还活得好好的,汝等竟敢起兵篡逆,实乃受人蛊惑、无知无良、大逆不道!——汝等认得此剑吗?这是我王托付与我佩剑!上诛谋逆大臣,下斩暴乱小卒。见剑如见王,汝等为何不下跪?”
内宫将军怀宗喝令,“汝等再敢前进一步,休怪箭下无情!”,——“预备!”,城上守军张弓搭箭、引弩待发。
城下乱军一片鼓噪,“索性杀入内城去!”,郭开大怒,“给我诛杀逆匪!”
万箭齐发,城下一片哀嚎,被弓弩射倒一片,众人狼奔豕突退去,望城兴叹。
建信君等人料到郭开等人会困兽犹斗,可又不愿意大张旗鼓攻破王城,落下个弑君谋逆的罪名,只好选择与中书令郭开谈判。乐间作为叛乱一方的代表,被建信君派入内宫与郭开等人会晤。
乐间是燕国人,早年是被廉颇俘虏来赵国的,他是赵国前相国乐毅之子,与赵国武襄君乐乘同宗,投诚赵国后被封为昌国君,可以算是对立两派合适的中间人选。
郭开见过乐间,双方落座交谈,“昌国君,吾王待你不薄,奈何汝参与此次叛乱?”
乐间面有愧色地解释,“吾也是身不由己、被裹挟其间的。赵王隆恩,乐间岂敢忘怀?诸太子争位,群臣不安、社稷危亡,致有今日之变。中书令大人,您对春平君大人的所作所为,恐怕不是不知道吧?”
郭开:“你们把相国春平君怎样了?”
乐间:“他没死,只是暂时被拘押了起来。新君即位后,自然会依照律法处置他。”
郭开:“新君?——大王还活着,你们哪里来的新君?还不是想谋逆造反、强夺大位?吾王爱民如子、德泽天下,我就不信国人能纵容汝等犯上作乱?小民可蒙蔽一时,汝等能欺瞒长久吗?天下诸国能容许汝等弑君夺位吗?远的不说,廉颇大将军也不会饶恕你们?”
乐间:“中书令大人要知道,李牧、庞煖、庆舍、乐乘等将军的兵马,正在向邯郸城进军——”
郭开冷笑,“吾还知道都城附近扈辄、赵柯大将军及整个赵国的兵马也正向王城集结,不但如此,秦军主力部队蒙骜所部也正从河南秦郡赶来助战,我们有足够的实力与汝等血战一场、拼个血流漂橹!”
乐间倒吸一口凉气。郭开趁热打铁威胁说,“告诉那个建信君,非但赵国会挑起一场内战,吾等已向齐国、楚国、魏国和燕国君主飞鸽传书,乞求诸国起义兵相救。只要吾等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就有机会看到逆贼的死期!汝等若是乐意将邯郸作为天下的演武场,本官和王宫卫队将奉陪到底!”
乐间心中焦虑,只好先行告退,表示要回去禀报建信君等群臣,再做商议。
郭开不露声色、淡淡地说,“送客!——放昌国君出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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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信君楚月决定亲自去与郭开谈判,力争早日体面地结束赵国这场内乱。众公卿劝说,“建信君大人不能去,以免落入郭开的圈套?”
建信君恬然说道,“不要听信郭开的虚张声势,他是色厉内荏。他所关心的,不过是他自己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出路而已!他定不会把我怎么样。----若是我们不肯妥协,把他逼急了,那他就一定会狗急跳墙。战火毁坏了王城,吾等也是罪过呀!他挟君王顽抗到底,也会引发赵国的一番混战,那样就得不偿失。----这场内部纷争,无论如何必须快点结束。”
建信君单人独骑进了邯郸丛台王城,郭开等人就在君王的议事厅阶前相迎。
建信君此时着一身宽阔的长袖白袍,腰系束带,足踏皂靴,左佩玉、右挂短剑,俨然就是一身男子的装束。郭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你是雌鸡化雄、敢造反了?--------哼,看来不该再唤你楚月那个女子的名号了,还是叫原名做孟永新吧。----呵呵,孟大人安康!”
建信君白了郭开一眼,“中书令郭大人还是有些记性,只是做围城困兽的滋味不好受吧。”
郭开打着哈哈,“孟大人请!----别忘了,你我在君王也面前共事了多年,一直是吾等侍候大王与您安枕的。君王十分垂爱孟永新大人的美貌,您什么时候卸下了珠翠浓妆呀?对,我忘记了您终究是男身,还有一身反骨呢----”
两个人相互讥讽一顿,好歹坐下对谈,门外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建信君问:“搞这么紧张做什么?---说吧!---你们要怎样、才能安心放下武器?”
郭开:“我不会放下武器的!宝剑和良弓都是君王所赐,看不到大王的江山安定,我郭开绝对不会任凭逆贼弑君篡位!”
建信君:“别把自己描绘得那样高尚,----你只不过是想舒服地活着罢了。”
郭开郁闷,愤愤不平地说:“精心侍候了君王几十年,经历了赵国这多风雨,谁不想到老求个舒坦,安安生生地活着?----大王待你如何,你怎么忍心在君王未去之时,就夺取大王的江山?---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建信君问:“大王的天寿将至,可是赵国还要存在下去,赵国的子民还要休养生息。现在太子争位的事情,已经宣告结束了。你不会不聪明、非要挑逗群臣的耐心吧?”
郭开:“是太子赵偃、还是春平君、平都侯嗣立,这都是君王的家事,我郭开都没有意见。廉颇不也是如此吗?可是,春平君是年长的太子,且担任相国、代相多年,作为君王的近臣,我们拥戴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贸然废长立幼,在赵国有过惨痛的教训。先王赵武灵王的死,非常令人痛心。尧舜禹禅让王位,是有德者居之。周初(西周)藩王也是天子所命,自周室暗弱之后,群雄并立,继成王统,治下万民。凡立君主,无非是为延续国祚,还是贤德者居之。---如今,孟大人等质疑春平君,那么太子赵偃就贤德无匹吗?他早年终日冶游青楼、斗鸡走狗,玩物丧志,书著文也莫如黄发小童,又喜呼朋引伴、千金买醉,你们能说他定然就是赵国合适之君吗?----是啊,赵偃太子最近打了几个胜仗,可那是他的功劳吗?他拿得动刀枪吗?何况是纵横疆场!”
建信君觉得难以驳倒郭开,只得示意他讲下去。
郭开:“秦赵结怨已久,暂时的和平也无非是为了准备下一场战争。那样,春平君策略性和秦的政策有什么错?---我记得这也是当初汝等的主张,怎么由别人来实施,你们就掉头反对?---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政大计,策动与秦国在晋北的战争,难道秦国受到屈辱,就会善罢甘休吗?----这是我们赵国的无信无义啊!----孟永新大人,在其中你又当担负何责呢?”
郭开为自己拥护春平君进行了振振有词的辩护,建信君只好选择让步了。
最终,两个人约定:因为太子平都侯在秦国作人质,先被排除出局。春平君行为不端,激起政变,也被排除出局。郭开等人同意放下武器并拥戴太子赵偃嗣立君位,但是必须等到君王(赵孝成王)殡天。作为交换条件,郭开等人可以解除职权,但不能被追责问罪,要安享侯爵之位。
郭开惧怕对方日后不遵从协议,叫过史官来详细记录了双方谈判的全过程,并制作副本供奉在赵国的宗庙。郭开、赵禹等人与建信君当着赵国大祭司的面对天盟誓,各表绝无妄言。
至此,赵国的嗣位之争结束了!太子赵偃不久后返回邯郸城,隆重加冕赵国新一代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