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晓托人从南山﹙1﹚买回了上等的枣松木保三寸十大块﹙2﹚,请木匠在家里给朱翠叶做成了棺材,又做了七星床、天花板、雕龙。此后,又请了手艺高的漆匠做漆泥人,把棺材外面绘成不同的图案,锃光瓦亮。
朱翠叶的尸体被人抬着放进了棺材,余光晓看到把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老人就要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只觉得阵阵辛酸,头抢棺盖,嚎啕痛哭,周围的人赶紧将他拉起。
余光晓考虑到老人辛苦了一辈子,这次他不想再委屈老人了,他要把岳母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请人在栗子坪樊彩花父亲的坟旁为朱翠叶做好了墓穴,又请了乐人在家里吹吹打打,有几个好心人就劝他说,如今这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你又是领导,这样做恐怕今后给你惹事儿。
余光晓苦笑着回答:“我的一切都是老人给的,她对我恩重如山,为了她我考虑不了那么多!况且在战争年代老人对革命也是有贡献的呀!”
朱翠叶出殡时,余光晓穿白戴孝,腰勒草绳,手持纸棍﹙3﹚,头顶纸盆﹙4﹚,他不由得想起英年惨死的父母,又是阵阵撕肝裂肺般地涕泗交流,几次干呕,差点背过气去。
樊彩花看起来似乎没有余光晓那样难过,母亲的死对她来说那是心伤、内伤,是无法用眼泪和流涕排遣的,她更多的是心在流泪。余光晓近来的表现确实让她有几分感动,同时也给了她几许的希望和安慰。这些天家里人多、事杂,余光晓往往就顾不得吃饭,每每此时她就把饭菜端到他跟前,看着他吃了,晚上睡上一小会后就起来守夜,好让余光晓多歇会儿,每当到这个时候余光晓就会看她一眼,她心里就会一阵子的舒坦,他还是自己真实地男人。
月兑孝以后按照当地习俗,孝子还必须在家里呆上三天,第三天下午要到亲人的坟上去用土全好坟头,然后解下头上的孝布,叫做“卸孝”,这个时候“重孝子”﹙5﹚才能到别人家里去,整个的丧葬仪式才算结束。
头一天余光晓和韩来生另外还叫了两个邻居的人把家里借用人家的东西归还了,把前后院子及门口的街道整理打扫了,累得他腰疼腿酸,放下饭碗后就坐在竹躺椅上睡着了,樊彩花走过来看见这些天累的有点灰头土脸的余光晓,心里便涌起一股子的怜惜,他对母亲后事的认真和无怨无悔的劳累折合了她此前对他的许多不满,是他让母亲风风光光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自己在乡亲们面前也露了脸;是他撑起了自己头顶的这块天,是自己的生活不像左邻右舍那么恓惶;他是自己儿子的爹,是用斧头都剁不开的血肉联系,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了一份感动、一份柔情,也顾不得自己也忙碌一天的困倦,舀来了一盆温水,放在余光晓的脚下,轻轻月兑下他的鞋袜,搬动他的脚丫默默地给他洗洗脚,解解他的乏。
睡梦中的余光晓可能是脚部受到刺激的缘故,动了一子,抬起双脚猛然一蹬,蹬翻了脸盆,把洗脚水弄了樊彩花一脸,又把她蹬了一个仰面倒地,余光晓又呼呼地睡去了,樊彩花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就火了,好一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把我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还踢我,我给你洗你娘的pi,你本来就是我妈收养的的孤儿,你有啥牛到﹙6﹚的,如果是你外头的那个婊子给你洗,你怕都喜愣了﹙7﹚!想到这里,樊彩花拿起脸盆将剩下不多的洗脚水泼向余光晓,然后将洗脸盆摔到地上,自己气哼哼地走出屋去。
余光晓迷糊中被水一浇,摔盆声一惊醒来了,一模自己脸上有水,衣服也湿漉漉,不知是咋回事儿,顺手擦了擦脸,汲上鞋睡到炕上去了。
樊彩花是个爱干净的人,今天好不容易把房子、炕上打扫净了,这会儿看到余光晓脚没洗,衣服没换就上到炕上睡下了,就气冲冲的走到房子把余光晓往起拉,余光晓说让他睡会儿不起来,樊彩花就拿起扫炕的笤帚把儿朝着余光晓的身上、头上猛抽,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脏猪,驴日下的脏种!”其中一下打在了余光晓受伤的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疼使他清醒了过来,用另只手夺过笤帚,厉声喝斥道:
“你干什么?有神经病!真是一个变态狂!”余光晓气的站了起来,真想揍她几拳,但他忍住了,下了炕,走到朱翠叶生前住过的炕上睡下了。
第三天午后,天气阴沉沉的,余光晓和樊彩花头上戴着孝布、身上穿着孝衫一前一后走向栗子坪朱翠叶的墓地,余光晓走在前面,肩上扛着一把铁锨,樊彩花走在后边胳膊下夹着一小捆烧纸,另一只胳膊弯着挎着篮子,里面放着菜、香蜡等一些祭品,他们没有说话,只顾着低头赶自己的路。
朱翠叶的墓和丈夫樊麦成的墓是紧挨着的,不远处是聂广胜和余光晓大女乃女乃的坟头。余光晓胳膊上的石膏箍子虽然取了,但干活仍然不得劲儿,没多大功夫就满头是汗,胳膊隐隐作疼,便停下来蹲在那儿,樊彩花也没有做声从他手里拿过铁锨,拆土堆坟。樊彩花在母亲坟头烧纸、祭拜的时候,余光晓走到大女乃女乃的墓前,一股油然的悲怆的袭上心头,对祖先、对亲人的追思使他感到一种凄然。
樊彩花默默地坐在母亲和父亲的坟前,她没有象一般女人那样嚎啕大哭以示纪念和缅怀,而是垂着泪水、嘤嘤地哭着。远处传来了阵阵的雷声,山头上的树开始剧烈地晃动着枝条,余光晓叫樊彩花拾掇一下赶快走,樊彩花稍微磨蹭了一下,一阵子雷声伴着风挟裹着大雨劈头而下,他们快步赶到樊彩花原来的家里避雨。
前些天余光晓考虑到这里离家里路远,就让人把这两间屋子拾掇打扫了,好让那些掘墓的人和帮忙安葬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如今他们俩开门走进屋子,身上都淋湿了,樊彩花从门口取了些干柴在火炕前的火塘上燃起了火,她自己月兑了外衣在火上烤,只穿着绣着花的裹肚和短裤。她又让余光晓月兑了衣服也烤一烤,余光晓有一点磨磨叽叽的,樊彩花就一把拉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帮着他月兑了长裤和上衣,一边烤一边说:“谁还是没见过你的身上,羞答个啥呢!”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好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黑锅,樊彩花点燃了蜡烛,上到已经热了的炕上,拉开了仅有的一床薄被躺了下来,回想起来她就在这个炕上和她的柱石那第一夜,是那样的刺激令她难忘,感觉贴近的就在身旁,她抬头看了看披着上衣正在烤火的余光晓,双腿间那地方就有了点儿痒,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在一块做过了,此刻她想了。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蜡烛灭了,也没有干柴往火塘上加了,余光晓打了一个喷嚏,无奈地也上到炕上,樊彩花主动让开半个被子,余光晓却跑到炕的另一头半躺着。樊彩花拉着他的腿让他躺下,他没有理会,依然那样。
这个炕他太熟悉了,这是他悲剧的开始,恶梦的温床,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自己那样的不冷静,咋会冒冒失失的跳进人家母女设计好的陷阱里,如今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警告自己今晚如论如何不能再干错事了,给樊彩花一个错误的信号。
山里的晚上是很冷的,雨声停后,山坡上传来了阵阵羚羊的叫声,在这黑暗的夜里是那样的凄厉,樊彩花心里有些害怕,转身睡到余光晓这边,紧紧抱着男人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她的手在男人的身上模着,握住了男人的男根,男人那家伙也一下子挺了起来,她立刻月兑去了自己的半截裤子就要男人到自己身上去。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下男人也有些忍不住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行,坚决不行!”,眼看他就要全线崩溃的时候,他猛然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那个挺起来的男人浑圆就象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了下来,他推说自己这些天太累了,身体受不了啦,穿好衣服,转身睡到另一头。
黑暗中女人悻悻然,咬着被子的一角,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注:
(1)南山——指秦岭山,因为秦岭山脉在关中平原的南面,所以当地人就称秦岭山为“南山”。
(2)保三寸、十大块——指的是做棺材的板料厚度不低于三寸,十块板就要达到够做一副棺材的尺寸。
(3)纸棍——当地风俗,在父母发丧时,“孝子”须手扶一根用柳树枝缠上纸条的棍子,以表示悲痛难支,安葬时顺便插在坟头,以期发芽、生长、成材。
(4)纸盆——安葬亲人时,用于亲朋好友祭奠焚烧纸灰的瓦盆。
(5)重孝子——指与死者有着直属血缘关系的晚辈。
(6)牛到——方言,拿架子的意思。
(7)喜愣——方言,意思是高兴得知不道东南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