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牙情缘 第四十八章 沦为现反

作者 : 秋风寒月9

余光晓难为情地给周静涵打了电话,介绍了樊彩花的病情,周静涵告诉他,位于秦北县的省劳改农场医院和他们医院联合,在秦北县设置了神经病专科,建议余光晓带樊彩花到哪里去治疗。

省劳改农场医院不但路近,而且收费较低,周静涵给这里的主任提前打了招呼,余光晓没费什么周折就将樊彩花送进了全护病房。

余光晓料定儿子不会乱跑,果不其然,他就是从召贤小学逃到了马素娥的娘家。余光晓欲将明华重新送到召贤小学,可是儿子不乐意,加之考虑到自己要上班,明华的生活没人照顾,就按照马母和明华的意见,将明华送到了当地的小学——暖泉寺小学。

听说明华要去上学,兰蕙闹着也要去读书,余光晓就将两个孩子一同送到了学校,并将他们安排在一个班级。

杨文彪自从武斗结束后就风光不再,实行“大联合”﹙1﹚后更是每况愈下,在革委会下设的工农商贸组里他被任命为第五位副组长,他开始还有些洋洋得意,总算自己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捞到了一官半职,他为自己当时的英明选择而感到自豪。南山的“学习班”结束后,由于他虽然参加过武斗,提过抢,上过战场,但没有人命案,很快就恢复了工作。随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摆设,人家领导根本就没把他当一碟子菜,他没有具体的工作,就是跟在人家后头打哈哈,他方才明白,人家给自己这个职务,实际上就是暂时笼络住自己,给工联观点的人一个心理上的平衡和安慰。

更令杨文彪哭笑不得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的身份在运动前不是干部,就是工人,只有他一个是农民身份。没想到经过了一场大革命,这个工农差别还没有被打到,现在又死灰复燃,依然成为他的尴尬。人家补发工资他没有,别人有工资级别他没有,他所在的公社书记给他打了个圆场,让他所在的大队将他按一个“误工”﹙2﹚算,生产队按前三名的高工分给他记劳动报酬。生产队里看不惯他的人就站出来冷嘲热讽,当着他的面说风凉话,弄得他脸红脖子粗。生产队的劳动日值才三四毛钱,上机关灶吃饭要交粮票和现钱,他一没粮票,二没有现钱,办公室的一名副主任同情他,隔着一半个月将办公室里的废旧报纸买了,就将那点零钱交给他作为贴补,又从县邮电局给他弄来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顿吃饭就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

城关供销社就在县城的边上,杨文彪完全可以去马素娥那里去吃饭,可现在的马素娥比以前更反感他。当得知杨文彪就是加害余光晓的始作俑者,是那次批斗自己的幕后推手后,马素娥立马就和他翻了脸,分居在单位不回家,将大儿子杨红旗放在家里,她独自抚养小儿子杨红卫。他也想和马素娥摊摊牌,可如今他处于苦闷和孤独的状态,经常使得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咋样出手才能让他们的感情复原到运动中的那段时期,他极力渴望毛老人家再次振臂一挥,来个二次革命。

这年春上,省革委会决定重新启动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成立了指挥部,下设18个工区,以县为单位组建兵团,组织10万民工进行大会战。正处于“鸡肋”状态的杨文彪,也被派到工地上,被任命为第五营的教导员。

五营的民工是来自河口公社各大队的,营长是河口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刘守义。此人是军人出身,性格直爽,已和余光晓搭档多年,工作之外,私人交情也很好。刘守义专门将汪宇守要过来,负责统计和宣传工作。

因为余光晓的关系,杨文彪不愿意来五营,可团长已经在全团的的干部会上宣布了,他不得不去。指挥部对工程的进度盯得很紧,刘守义将工程分段给各连,还和汪宇守设计了劳动竞赛等活动。杨文彪到任后,强调在工程建设中要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活学活用毛老的思想,坚持批判刘邓修正主义路线,广泛地开展了路线教育。因此,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杨文彪到连里去开展活动,一部分民工觉得开会学文件、发言轻省,不流汗、不出力饭照吃,工分照记,倒是很乐意,可工程进度降了下来。刘守义召开各连长会,规定:没有他的批准各连不得擅自集会不出工。杨文彪当会就和刘守义吵了起来,口口声声说刘守义是搞复辟、用工程压制革命。

此事一直闹到了团部,团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指出了两点:一是刘守义是五营的营长,具有绝对的领导权威,杨文彪是配合刘守义的工作;二、抓紧工程进度,保证工程质量在当前来说,就是对党和人民最好的负责,是具体实践“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

杨文彪在团部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不服,又将此事用书面的形式上告到工程总指挥部。总指挥吕祖尧在反映材料上批了字,要求团里做好教育、疏导工作,不要因此而影响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局面。

团长迅速将此事上报到秦北县革委会,杨文彪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革委会的几个主任一碰头,立刻决定免去杨文彪五营教导员的职务,下到五营二连当指导员。二连的连长坚决不接受杨文彪,刘守义做了好大一会儿思想工作,二连长才勉勉强强同意了。

杨文彪面对县革委会的决定,怒不可遏,口口声声这是对一个革命者的阶级报复,他怀着仇恨的心理来到二连。二连的连长提前作了安排,准备将他晾在一边,逼着他离开二连。

连部的几个人根本就不听杨文彪的指挥,各排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连炊事员也拿他开涮,杨文彪真实深刻地感受到了“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滋味,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感到很郁闷。

这天上午,余光晓领着几个在家的公社领导来工地慰问,从营部到各连一一走访。当来到二连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正在往外走、欲躲避余光晓的杨文彪,余光晓看了杨文彪一眼,没了表情;杨文彪赶紧离开,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杨文彪的铺位在连部的西北角,相邻着民工们睡觉的工棚,夜里劳累了一天的民工,呼噜声此起彼伏,如同夏日的蛙声一片;交织有说梦话、磨牙、放屁之声,是本来心情不好的杨文彪难以安睡。他半醒半睡地躺了一会儿后,再也难以入睡,想起白天见到余光晓的那一幕,仇恨的火焰重新燃了起来。没想到革命革来革去,自己又回到了屈辱的境地,自己的媳妇成了人家实际的老婆,还要受那些王八蛋的气。毛老呀毛老,您口口声声教导我们:要将无产阶级文化革命进行到底!您老人家咋就好好收手了呢?您搞什么“大联合”呀,您老人家睁眼看看,如今拿权的还是那些被打倒了的当权派,那些忠实执行“刘邓”修正主义路线的徒子徒孙,我们这些忠实捍卫革命路线的革命者却遭受打击,你咋就不替我们说说话,看来你也是一个昏王!

杨文彪下了床,走到户外,立夏后的夜里还很凉,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往事想放电影一般从他的脑海掠过,想他杨文彪长得不比别人差,脑子也够使,咋就处处不顺。正上的中专突然就下了马,娶了个媳妇却爱着别的男人,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自己露脸的机会,好景不长,解放军插了手,缴了他们的抢,致使他如今上不能下不就,遭人唾弃。人说**像太阳,对他杨文彪来说,他就是那水底的游鱼,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他心里的愤愤不平立刻发酵、膨胀,他气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赶紧跑到了厕所,大便以后,用自己口袋里装着一指头关节长的粉笔在临时的厕所墙上写上:“打倒xxx!”的字样。

早晨,连部的汪宇守和另一个民工几乎同时走进了厕所,那位民工在解完大手猫腰提裤子时看到了土墙上的字,立即说道:“反标,墙上是反动标语!”汪宇守走过来一看,果然是反动标语,立刻上报。

在工地的厕所了出现了反动标语,立马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当地的公安部门迅速介入,他们从如厕人的范围、谁有可能拿到粉笔和字迹入手,很快将嫌疑范围缩小,杨文彪只得怪怪地承认了。

半个月后的上午,在工地上举行了公判大会,杨文彪被定为“现行分子”,宣布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宣判的法院工作人员话音一落,杨文彪被武警战士五花大绑,疼的杨文彪直叫妈。

注:

﹙1﹚大联合——1968年的**月份,经过解放军驻各地的“三支两军”部队的调停,收缴了参与武斗的两派的武器,解散了武斗队伍。后由军代表出面,召集两派头目,组织两派大联合,成立了“革命委员会”。

﹙2﹚误工——指未能参加生产劳动而耽误的劳动日。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孽牙情缘最新章节 | 孽牙情缘全文阅读 | 孽牙情缘全集阅读